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演武场上,将细沙映照得一片银白。
方才那场短暂却足以颠覆寻常剑客认知的比试所留下的无形波澜,似乎仍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雷电龙马的话语沉重如山,打破了这份静谧。
“苏拙先生。”
他的称呼已然改变,从带着距离感的“玄露宗阁下”变成了更为郑重、甚至隐含托付意味的“先生”: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那关乎出云存亡,以及我们所有人生死存亡的秘密了。”
苏拙脸上那属于胜利者的淡然与温和尚未完全褪去,他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雷电龙马那无比凝重的视线。
一旁的雷电芽衣依旧沉浸在方才那一剑带来的巨大震撼与自我怀疑中。
她默默站立,低垂着头,紧握着拳,仿佛还未从那种灵魂被剖析的颤栗中恢复过来。
但听到父亲的话,她也强打起精神,抬起了苍白的脸,眼中带着对未知危机的忧虑。
三人并未返回之前的广间,而是由雷电龙马引领,来到了演武场旁一间更为隐秘的和室。
这里陈设简单,只有几张蒲团和一张矮几,墙壁上空空如也,仿佛刻意避免任何可能泄露信息的装饰。
拉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室内的空气瞬间变得沉滞而压抑。
没有侍女的参与,芽衣亲手奉上热茶,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烛火摇曳,在雷电龙马刚毅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苏拙先生,”雷电龙马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您剑术通神,见识非凡,想必也非寻常之辈。
出云……如今的出云,看似只是战乱纷争,武家倾轧,但在这表象之下,潜藏着远比战争更为可怕的灭顶之灾。”
苏拙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他适当地微微前倾身体,流露出倾听的姿态,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关注:
“大名阁下何出此言?
苏某一路行来,所见虽多战乱,但……灭顶之灾,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绝非危言耸听!”
雷电龙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深植于骨髓的焦虑:
“这是我雷电家代代相传,唯有家主方能知晓的绝密。
源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以及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古老遗物的警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将那些荒诞不经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以一种相对可信的方式讲述出来。
“根据古籍记载,在不可考的远古时代,出云……乃至我们头顶的这片高天,并非如今日这般。
那时,有被称为‘祸神’的存在……或者说,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拥有无上权柄的‘东西’,它们可能会降临此世。”
“祸神?”
苏拙适时地重复了这个词,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个陌生的概念。
“是的,祸神。”
雷电龙马重重地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古籍中描述它们形貌各异,能力诡谲,但共同点是——视人命如草芥,拥有我等凡人难以抗衡的力量。
它们的降临,并非恩赐,而是屠戮与毁灭。
古籍称之为‘八百万祸神显世’。”
他刻意略去了关于“漆黑大日”、“众神垂迹”以及最为关键的“救世之诏刀”的具体信息。
这些是雷电家,乃至出云国可能最后依仗的底牌,在完全确认苏拙的立场和真实目的之前,他绝不会和盘托出。
他只是描绘了一个模糊而恐怖的未来图景——有可怕的东西要来,它们很强,会杀人灭世。
“起初,我也以为这只是无稽的传说。”
雷电龙马苦笑一声:
“但近年来,天象时有异常,各地亦偶有难以解释的怪异现象发生。
更重要的是……我安插在各处的探子回报,某些隐秘的教派似乎在暗中活动,祭祀着一些……非人的存在,其描述与古籍中的‘祸神’颇有相似之处。
这让我不得不相信,预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拙,想从对方脸上看出震惊、难以置信,或者至少是深深的忧虑。
苏拙没有让他“失望”。
只见这位刚刚展现出如神如鬼般剑技的“玄露宗”,在听完雷电龙马的叙述后,脸上那从容的笑意渐渐凝固、消失。
他端着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眉头紧锁,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荒谬感,随即被一种沉甸甸的凝重所取代。
他缓缓放下茶杯,瓷器与木几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八百万……祸神?”
苏拙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仿佛难以置信,又仿佛被这信息的沉重所压倒:
“超越凡俗,屠戮人间……大名阁下,您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雷电龙马,那眼神不再是一个流浪剑客的淡然,而是仿佛意识到了某种足以颠覆一切的真实。
“若此言非虚,那绝非一国一地的战乱可比,这是……倾覆世界的洪流。”
苏拙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内心其实平静无波,甚至有点想笑。
出云的命运,那首“故去的歌谣”,他比眼前这位忧心忡忡的大名清楚得多。
他知晓那“八百万祸神”是何物,知晓那“救世诏刀”的来历与悲壮,更知晓那最终的“负世二刀”与“败者归无,胜者成空”的结局。
他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探寻与“虚无”相关的痕迹,而这出云的宿命,正是【虚无】在这片土地上的一次盛大预演。
古籍或是歌谣,本就是出云与高天原,这两颗行星永不间断的永劫回归中,一段关于轮回的预言。
或者说,那亦是他们的最后的碑文。
但他现在是人设是“玄露宗”,一个剑术超绝但来历成谜的流浪剑客。
他可以对剑道至理侃侃而谈,可以对凡俗权势淡然处之,但面对这种涉及世界存亡、神魔降临的惊天秘闻,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震撼”。
太过平静反而会引起怀疑。
看到苏拙的反应,雷电龙马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怕对方震惊,就怕对方不屑一顾,认为他是疯子。
苏拙的凝重,正说明他听进去了,并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雷电龙马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正因如此,我才如此迫切地招揽贤能。
寻常的武士,哪怕能征善战,在那种存在面前,恐怕也与蝼蚁无异。
我们需要的是……像先生您这样,超越了凡俗剑理,触摸到‘道’之边缘的强者。”
他适时地送上一顶高帽,同时也点明了他对苏拙的期望。
苏拙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这骇人听闻的信息。
他目光低垂,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那份凝重却并未散去:
“大名阁下告知苏某此事,是希望苏某做些什么?”
“先生也看到了,小女芽衣,天赋尚可,但心性仍需磨砺。
她的剑,还不够‘诚’。”
雷电龙马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决绝:
“我希望先生能暂留府中,一方面,可以指点芽衣剑术,让她能更快地成长;
另一方面……若预言成真,祸神真的降临,我希望先生能助我雷电家,助出云……一臂之力。”
他站起身,对着苏拙,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并非我身为出云大名、身为幕府将军的命令,而是……一个目睹危局却力量微薄之人的,恳求。”
苏拙看着躬身不起的雷电龙马,又瞥了一眼旁边因父亲的话而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的芽衣。
他心中明镜似的,雷电龙马依旧有所保留,这所谓的“恳求”背后,必然还有更深的算计和未尽的秘密。
但这正合他意。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出云的核心,近距离观察这一切。
指点芽衣?不过是顺手而为。
参与对抗所谓的“祸神”?那也不过小菜一碟,他并不担心。
除却最后的【虚无】9本尊,整个出云和高天原上下加起来,也敌不过他三重令使级命途加成的一击。
他站起身,虚扶了一下雷电龙马,脸上露出一抹混合着凝重、些许茫然,以及一丝武者被卷入巨大漩涡时本能燃起的挑战欲的复杂表情——
这表情是他精心调配的。
【欢愉】令使的本能在他身上悦动,他有些享受这样掌控一切的感觉。
怪不得花火喜欢当导演。
苏拙心想。
“大名阁下言重了。”
苏拙的声音沉稳:
“如此惊天秘闻,苏某闻之,心中亦难平静。
若真有大难临头,苏某虽一介浪人,亦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理。”
他顿了顿,迎上雷电龙马期待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苏某便叨扰了。
愿尽绵薄之力,以期,为出云,窥得一线生机。”
他没有把话说满,留下了充分的余地。
雷电龙马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尽管那笑容背后依旧隐藏着深深的忧虑。
“太好了!有先生此言,龙马心中稍安!”
目的初步达成,苏拙重新坐了下来,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茶汤苦涩,正如他现在“扮演”出来的心境。
窗外,月色依旧清冷。出云都城的夜色中,暗流汹涌。
一场已知的灾难正在倒计时,而知晓一切却伪装无知的旅人,已然踏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
他看着对面因为他的应允而神色稍霁的雷电龙马,以及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亮、却依旧带着敬畏看着他的雷电芽衣,心中轻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
就让他看看,这出云国的“西西弗斯”,究竟要如何推动他那注定滚落的巨石吧。
而他这位演员,将是最好的观众,当然、也会在关键时刻,成为那个轻轻推上一把的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星铁:我将背负一切悲剧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