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火焰舔舐着盆沿,发出滋滋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是对灵魂的拷问。
悔川细流无声蔓延,浸湿了纸坊的地面,那些静立的纸人眼中,竟真的滚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浸透了它们苍白的面颊。
纸娘伸出冰凉的手,轻抚着一具离她最近的纸偶,那纸偶的罪名是“妒”,此刻却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 ???的颤抖:“百年来,悔川只渡执念,从未有人能让这些无心的罪纸‘哭’出来……祁诀,你动了它们的‘心核’。”
话音未落,火盆中的幽蓝火焰猛地一窜,凝成一个七八岁孩童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戏班旧服,正是祁诀记忆中最深刻的样式。
孩童嘴角挂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狡黠而得意的笑,目光灼灼地盯着祁诀:“你终于肯承认了?用别人的眼泪来洗刷自己的内心,你真觉得,骗一次,就能赎千次?”
这孩童,是“小谎”,是祁诀此生第一次成功撒谎后,诞生于他心中的愧疚之影。
祁诀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凝视着那个自己童年的倒影,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是我第一次骗人得手那天的影子。我贪图师父那几文赏钱,却失手弄丢了,为了逃避责罚,我指认是师兄偷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不堪的过往:“那个师兄,被师父打断了腿,逐出了戏班。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伸出手,试图去触碰那个名为“小谎”的孩童,指尖却在靠近他身体的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火焰灼伤,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气味。
童年的愧疚,早已在他心中郁结成无法熄灭的执念之火。
“哈哈哈!”小谎笑得更加张狂,他的身体在火焰中摇曳,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祁诀吞噬,“你后来拜入债门,行善积德,超度了那么多鬼魂,可你救得了他们,能救得了那个被你冤枉、瘸着腿在饥寒中挣扎的人吗?你才是最大的骗子!你用无数个‘善举’,来掩盖你最初、最卑劣的那个‘恶’!”
随着小谎的怒斥,祁诀身前的玉牒金光大盛,其上的因果金纹剧烈震颤。
那几缕细若游丝的金色线条仿佛有了生命,竟主动从玉牒上延伸而出,如闪电般缠上了小谎的手腕!
高台之上,墨三早已状若疯魔。
他看着下方百具纸人齐齐落泪的诡异场景,又看着祁诀与那火焰中的童子对峙,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让他暴跳如雷。
他疯狂地翻动着手中厚重的纸罪簿,口中念念有词,试图召唤出他最引以为傲的“千罪祁诀”军团,将这个胆敢动摇纸坊根基的异类彻底镇压。
可是,无论他如何催动法诀,那些背负着罪名的纸人依旧僵立在原地,空洞的眼中泪水不断,对他的指令毫无反应!
“废物!一群废物!”墨三怒极,眼中血丝迸现。
他猛地咬破指尖,以殷红的墨血在纸罪簿上画下一道狰狞的符咒。
“以我之血,敕令罪身!给我……动!”
刹那间,百具纸偶仿佛被注入了最狂暴的意志,齐刷刷地扭过头颅。
它们空洞的双眼不再流泪,而是燃起幽蓝的鬼火,死死锁定在火盆前的祁诀身上!
一股庞大的、由百种罪孽汇聚而成的压力,如山洪般倾泻而下。
纸娘脸色煞白,失声惊呼:“他要用‘罪纸洪流’将你和你的执念一同封印!”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旁侧跃上房梁,阿债手持秤魂钩,对着悬挂在房梁正中的巨大铜铃猛地一击!
“铛——!”
“心赎未含,不得动武!”
雄浑的铃声如惊雷炸响,化作实质般的音波扩散开来,狠狠撞在那些即将暴走的纸人身上。
纸人们的动作猛然一滞,眼中的鬼火也随之摇曳不定。
这短暂的喘息,给了祁诀足够的时间。
他无视了周围的杀机,重新闭上双眼,任由小谎所化的执念之火灼烧着他的指尖,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带着一丝自嘲,一丝释然。
“你说我是骗子……可你知不知道,骗子最怕的是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双眸中精光迸射,直视着小谎因被金线束缚而惊愕的脸庞。
他的指尖划过身前的玉牒,以不容置疑的意志低喝道:“【誓愿共鸣】!”
“骗子最怕的,是被当众揭穿!”
随着他的话语,玉牒光芒万丈,将他和小谎的记忆强行投射到了那盆幽蓝的火焰之中!
火焰中的画面飞速变幻,不再是小谎的嘲讽,而是另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画面中,一个破败的药庐里,祁诀的师父正重病垂危。
而那个当年被他冤枉、瘸着一条腿的师兄,此刻已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江湖名医。
他没有丝毫犹豫,尽心竭力地救治,最终将师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事后,青年祁诀跪在师兄面前,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道歉。
然而,那瘸腿的师兄只是将他扶起,脸上带着一丝沧桑的苦笑:“我早就知道不是你。你那点伎俩,瞒不过我。可当时戏班生意惨淡,师父压力太大,他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发泄罢了。”
画面定格,祁诀泪流满面,喃喃自语:“原来……我骗的,从来都不是真相,我骗的……只是我自己的心安。”
话音落下的瞬间,缠绕在小谎手腕上的因果丝线骤然亮起万丈金光!
“啊——!”小谎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叫,在璀璨的金光中寸寸消解,化作一缕最纯粹的青烟,最终融入了祁诀身前的玉牒之中。
玉牒上的金纹开始飞速重组,那五道原本虚幻的因果丝线,此刻竟凝如实质,散发出温润而强大的气息。
一道清晰的提示音在祁诀脑海中响起:
【因果嫁接·初启——汝已勘破自身执念,明悟因果之本。
可将自身功德暂寄于他人执念之上,共享其痛,施以救赎。】
祁诀抬起头,目光越过暴怒的墨三,落在了那具背负着“弑母”罪名的纸人身上。
他抬起手,并指如剑,将一道刚刚凝实的金色因果丝线,遥遥注入了那具纸人体内!
纸人猛然一颤,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它背上用朱砂写就的“弑母”二字,竟如干涸的泥块般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用鲜血写就的一行绝望而悲壮的小字:“护女坠崖,母爱无罪。”
与此同时,在纸坊深处的另一间屋子里,沉睡中的沈微眉头紧蹙,在梦中伸出手,仿佛在轻抚着什么,口中无意识地低语:“妈妈……我一直都记得,你最后对我说的,是‘快跑’……”
高台上的墨三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的一双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暴突出来,嘶声力竭地吼道:“不可能!罪孽就是罪孽!怎么可能被洗去?!”
他无法接受,他穷尽一生守护的铁律,竟被祁诀如此轻易地颠覆!
“伪善!你这是伪善!”墨三的怒火彻底点燃了他的理智,他挥动手中的纸罪簿,浓稠的墨汁从书中涌出,在他手中化作一柄漆黑如夜的墨刃,直指祁诀!
“今日,我便要让你钉上那‘伪善柱’,让众生看看你这虚伪的面孔!”
他的咆哮声中,整个纸坊的地面开始轻微震动,一股比“罪纸洪流”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气息,从纸坊中央的地底深处,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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