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晨光熹微,那不祥的碎裂声骤然放大为震耳欲聋的巨响。
旅店七楼的楼梯,那连接着生与死的通道,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塌陷,碎石木屑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烟尘弥漫处,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甬道赫然洞开,阴风裹挟着亘古的寒意从中倒灌而出。
甬道的石壁上,一行行猩红如血的刻字,在手电筒的光束下狰狞毕现,正是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送葬令”:“子时启棺,不得回头,不得言名,不得落灯,违者——入棺为替。”
恐慌如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
祁诀却像是被这剧变震得更深地“昏迷”了过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沈微肩上。
然而,在他紧闭的眼皮下,一双瞳孔早已化为深邃的漩涡。
通过【灵视】的超凡视野,现实世界褪去了伪装,地脉深处,四道粗如铁链的怨气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底蜿蜒爬升,其目标,正是旅店大堂!
“四煞”将至!
他心中警铃大作,却未流露分毫。
这绝非简单的渡魂仪式,而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赎罪试炼”。
那口空棺,等待的不是尸体,而是一段被强行剥离、封印的轮回记忆——真正的“亡者”是他们自己!
思及此,祁诀的手指在袖口内悄然一动,将一撮【往生香】的残灰细细抹入布料纤维之中,这微不足道的举动,却是他为这场必死之局埋下的第一个变数。
子时,如约而至。
大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地面,那塌陷后裸露出的泥土,竟如同沼泽般翻涌起来。
四道披麻戴孝的身影缓缓从中爬出,他们的脸上覆盖着粗糙的麻布,看不清五官,只有两双空洞的眼睛透出死寂。
他们肩上扛着一根冰冷的铁杠,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仿佛踩在棉花上,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感。
一口通体黑漆的棺材,就这么被他们沉默地抬到了大堂中央。
角落里,阿聋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听不见四煞口中那若有似无的鬼差低语,他的神情反倒是全场最平静的一个。
沈微则死死攥着手电筒,压低声音,以气音在祁诀耳边飞速分析:“规则禁止‘言名’,这说明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锚点。一旦确认,我们就会被这诡异的仪式锁定成‘责任人’,再无退路!”
就在此时,祁诀“悠悠转醒”,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缓缓直起身,一手扶着沈微,另一手踉跄地撑向墙壁。
这看似脱力的动作,实则暗藏玄机。
他的脚掌贴紧地面,魔术师独有的“足底压感训练”技巧让他拥有了远超常人的触觉。
他清晰地感知到,四煞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地砖都会产生一种极其细微却极具规律的共振。
那不是简单的行走,它们在用脚步,于无形中绘制着某种“回环阵法”!
“送葬,开始。”一道非男非女的诡异声音在大堂内回响。
送葬的队伍被迫沿着旅店后山那条崎岖的小道下行。
祁诀竟一反之前的虚弱,主动请缨:“我……我来拿引路灯吧,我眼神好。”他接过那盏摇曳着昏黄光晕的灯笼,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身后便是那四具沉默的“机器”和那口不祥的黑棺。
山路陡峭,布满青苔。
当队伍行至第三段台阶时,祁诀脚下一个“踉跄”,手中的引路灯猛地倾斜,灯火几乎要脱离灯罩,触碰到地面!
“落灯者——入棺!”四煞那机械般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是暴怒!
四根冰冷的铁杠瞬间脱离棺材,化作四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朝祁诀横扫而来,带起的罡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千钧一发之际,祁诀双眼紧闭,身体不进反退,向后撤了精准无比的半步。
这一步,不偏不倚,正好踏在一块早已被他用余光锁定的松动地砖上!
“咔”的一声,地砖下陷,一股反震之力顺着他的脚底瞬间传遍全身。
他借着这股巧劲,身体如不倒翁般猛地一晃,腰腹发力,硬生生将倾斜的身体拉回,手中的灯笼也随之稳住,灯火重归明亮。
沈微看得心惊肉跳:他闭着眼睛,怎么可能走得这么稳?
她不知道,祁诀早已在心中默启【静心咒·进阶版】。
他的呼吸节奏与地脉的波动达成了诡异的同步,再结合他曾经在全黑剧场中蒙眼走钢丝练就的魔术绝技“盲行步法”,整个大地的脉动都仿佛成了他的眼睛。
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的细微变化,都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能将身体的重心调整至毫厘之间。
山路愈发险峻,阴气也愈发浓重。
四煞重新扛起棺材,口中的低语却变了味道,充满了诱惑与审判:“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曾逃避过应负的责任?你又欺骗过谁?”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直击灵魂深处。
队伍里,几名心理防线脆弱的玩家已经开始浑身颤抖,捂着耳朵发出痛苦的呜咽。
唯有阿聋,依旧神色如常。
祁诀的眼神骤然一凛,他突然凑到沈微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他们不是在吓人……是在‘点名’。”
话音未落,他已悄然开启【罪孽洞察】。
视野中,每当有玩家内心深处承认“我有罪”的瞬间,其头顶便会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如同被标记的猎物。
他心中猛地一沉,立刻有了决断。
他飞速从怀中摸出一枚【金光护体符】的残片,趁人不备,将其死死按在灯笼滚烫的底部,同时指尖用力,一滴精血瞬间沁出,精准地点在符文核心!
嗡——!
刹那间,一圈肉眼难见的金色光晕以灯笼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阳气屏障”,瞬间将那侵蚀心神的诡异低语隔绝在外。
走在最前方的祁诀和紧随其后的沈微只觉耳边一清,那股直钻脑髓的压力荡然无存。
而抬着棺材的四煞,动作竟出现了刹那的迟滞,身上那凝如实质的怨气波动陡然暴涨,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了。
队伍继续前行,行至半山腰处,祁诀敏锐地察觉到了路径的异常:他们明明一直在下山,但前方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槐树,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视野中,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鬼打墙!
他再次催动【灵视】,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真相——四煞那看似无声的脚步,实际上在地面上刻下了一道道隐秘的符纹。
这些符纹彼此连接,随着他们的行进,悄然构建起一个巨大的循环阵法,将所有人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祁诀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从背后的行囊中抽出那把百年桃木剑。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一次转身的间隙,手腕一抖,将剑锋精准地插入了黑漆棺材的棺首缝隙之中。
随即,他以指尖之血在剑柄上迅速画下一道破障符,口中低声诵念起【净心咒】。
下一秒,奇迹发生。
桃木剑身上原本暗淡的金色符文与灯笼底部被激活的符箓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剑身轻颤,竟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道极其微弱、却笔直指向山下的金色光轨,清晰地标示出了真正的下山之路!
与此同时,在某个无法被窥知的直播画面之外,一朵悬浮于虚空中的金色莲花,花瓣微微颤动了一下,一个飘渺的声音悠然响起:“以人间的巧技律令,引导鬼界的阴律之道……此子,竟已在尝试改写规则。”
山道上,那道微弱的金色光轨如同一线生机,在浓郁的黑暗中摇曳。
祁诀的目光扫过那道光,又落回自己插在棺首的桃木剑上。
真正的路是找到了,但如何让这四个只认阵法、不认光轨的“机器”乖乖走上正途,才是眼下最大的难题。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桃木剑柄上系着的那一抹鲜艳的红绸上。
那是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师父为他求来的平安结。
在阴冷的山风中,红绸正轻轻飘荡,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祁诀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决然与疯狂。
他缓缓抬起手,朝着那抹红色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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