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五金厂三号车间的井式渗碳炉发出异响,赵红英摘下棉纱手套,指腹按在炉门观察窗的玻璃上。指印下的轴承套圈表面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这是父亲1973年手稿里警告过的“渗碳层贫碳”征兆。她转身时,铝饭盒里的外汇券突然沙沙作响,港商验货组提前抵达的脚步声已从走廊传来。
“林氏的甲醇滴注系统被动了手脚!”沈雪梅的高跟鞋碾过满地碳粉,珍珠耳坠在脖颈间晃出冷光,“港商带着手持光谱仪,说十分钟后要抽检第三批齿轮!”她将淋湿的《机械工艺》杂志摔在控制台,父亲生前拍摄的金相照片从夹页滑落,1942年满洲齿轮厂的日文军标参数在油渍中扭曲变形。
周建国蹲在液压机旁,军挎包里的老式流量计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哈尔滨厂1976年生产的仿苏设备特有的防锈油。他食指的枪茧擦过流量计阀门的俄文标识:“苏联专家当年改过滴注管倾角,林氏换了国产减压阀,每分钟少滴了1.8毫升甲醇。”
保税码头七号货场,二十桶标着“西德LoI原装”的甲醇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黄绿色。赵红英拧开桶盖,刺鼻气味让她想起1975年沈阳厂事故——父亲就是在那次甲醇泄漏后咳出第一口血。海关老陈用螺丝刀撬开滴注泵外壳,哈尔滨液压机厂1979年的铭牌在锈迹下泛光:“说是进口货,连压力传感器都是仿苏联wx-15型的。”
文婷的暗房显影液从挎包渗出,在桶壁洇出父亲临终前的手写方程。她突然被林氏工程师的鳄鱼皮手套扼住手腕,劳力士表盘折射出光谱仪的冷光:“你们改不了历史,就像改不了齿轮的渗碳曲线。”文婷的五四式手枪抵住对方肋间——枪柄“给婷婷防身”的红漆已褪成淡粉色——扳机扣响的瞬间,哈尔滨厂1977年的生产代码在甲醇蒸汽中重组为沈阳老厂的工艺参数。
工业局会议室的吊扇切割着闷热空气。赵红英将两组齿轮试样摆在柚木桌上,林氏代表的公文包裂开道细缝,露出半本苏联《渗碳工艺手册》的影印件。“你们的可控气氛专利,实际是抄哈尔滨厂1974年的井式炉改造方案。”周建国把父亲的工艺卡按在德文协议书上,泛潮的纸页在林氏文件上洇出沈阳老厂的LoGo水印。
文婷展开显微照片。左侧是林氏齿轮的网状碳化物,右侧是按父亲工艺处理的均匀弥散组织,1943年满洲军标数据像蚂蚁爬过照片边缘。工业局李科长举起海关送来的滴注泵铭牌:“通知商检局,把这批‘进口设备’的电路板拆了查!”
暴雨夜,赵红英蹲在渗碳炉旁调整甲醇流量。周建国军挎包里的老怀表突然走快三分钟——父亲临终前交代的暗号:当炉压达到0.25mpa时,藏在炉砖夹层里的俄文参数会引发共振。他伸手按住震颤的炉体,手背青筋暴起如七年前护住被武斗围困的赵红英。
沈雪梅撞开车间铁门,雨衣上的水珠砸在烧红的齿轮上腾起白烟。“港商要撕毁对赌协议!”她甩出淋湿的《金属热处理》杂志,最新一期封底印着父亲的名字——被雪藏八年的《渗碳动力学模型》终于重见天日,却带着林氏律师函的撕裂缝隙。
验货现场,西德工程师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光谱仪的激光。赵红英将齿轮放入检测台,哈尔滨厂1978年的防锈涂层突然在蓝光中显形。周建国撕开渗碳炉的保温层,俄文参数在炉砖上渗出荧光:“表面碳浓度要修正到0.85%!”
光谱仪数值在临界点抖动时,沈雪梅突然掀开专利证书,露出底下沈阳厂1975年的技术改造奖状:“你们所谓自主创新的扩散方程,不过是把苏联wx-15型曲线平移了0.2%!”暴雨砸在车间铁皮顶棚上,父亲用暗语编写的《碳势补偿系数》在甲醇蒸汽中显形。
文婷在码头货场冲洗出最后一张金相照片。暗房显影液的酸味混着甲醇气息,1945年满洲制铁所的军标数据在底片上扭曲成哈尔滨厂的地下管网图。赵红英攥着淋湿的外汇券——纸币边缘的油渍恰好覆盖对赌协议的违约金数额——周建国肋间的俄文刻痕突然发烫,那些染血的参数正随着特区第一缕曙光,在渗碳炉的轰鸣中锻打出中国制造的应力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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