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沈叙认出照片上林向哲的瞬间凝固了。那个在官方叙事和外界猜测中，因“鸢尾花”计划重大事故而承担全部责任、最终“羞愧自尽”的天才科学家，竟然曾与自己的父母、与秦正业如此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笑容灿烂，眼中看不到丝毫阴霾。
这绝不是简单的同事或合作关系。这张旧照，彻底改写了林向哲在沈叙认知中的角色。
“‘土壤’……是林向哲主持设计的初始实验室，代号‘零号基地’。”沈宏远的声音将沈叙从巨大的震惊中拉回。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枚摔坏的怀表，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不再试图隐瞒，“那地方……在北极圈内，一个极端隐秘的冰盖之下。计划中止后，就被永久封存了，理论上，没有人能再进去，也没有东西能出来。”
北极圈！冰盖之下！这远超沈叙的想象！“鸢尾花”计划的规模和保密级别，比他预估的还要惊人！
“林向哲……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沈叙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他真的只是事故的替罪羊吗？”
听到“林向哲”的名字，沈宏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闭上眼，脸上肌肉抽搐，流露出巨大的痛苦与悔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和一句含糊不清、却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低语：
“向哲他……不是背叛者……他是……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他……”
话音未落，沈宏远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困难，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倒！
“爸！”沈叙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沈宏远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痛苦地蜷缩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沈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管家和佣人闻声赶来，惊慌失措地呼叫救护车。沈叙紧紧扶着父亲，看着他从未显露于人前的脆弱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有愤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与一丝……慌乱。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沈宏远送往了沈氏家族长期合作的私立医院。经过紧急抢救，医生诊断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的急性心肌缺血，需要立刻住院观察和治疗。
沈叙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身上插着管线、昏睡中的父亲。那个一直以来强势、冷酷、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渺小。他手中还下意识地攥着那枚摔坏的怀表。
苏晚接到消息后也匆匆赶了过来，安静地站在沈叙身边，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他刚才……提到了林向哲，说他不是背叛者，还说……他们都对不起他。”沈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将书房里最后听到的话告诉了苏晚。
苏晚的心也沉了下去。这意味着当年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黑暗，牵扯的愧疚与秘密也更深。“‘钥匙，是背叛者的名字’……如果林向哲不是背叛者，那会是谁？秦正业？还是……另有其人？”
线索在这里似乎又陷入了僵局，但方向却更加明晰——当年的核心四人团体（沈宏远、文茵、秦正业、林向哲）内部，必然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分裂与背叛。
父亲突然病倒，沈叙不得不暂时放下追查，接手处理集团一些亟待他决断的紧急事务。他坐在医院临时安排的休息室里，通过加密网络处理着文件，脸色冷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陆辰的紧急通讯接了进来，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叙哥，出事了！就在沈叔叔入院的消息隐约传开后，市场上突然出现大量针对沈氏集团核心上市公司的匿名做空报告！内容极其刁钻，直指几年前几个已经完结的海外项目，质疑其财务数据的真实性，甚至……影射其与某些已中止的敏感科研计划存在资金关联！”
来了！对方的反击如此之快，如此精准！显然是趁着沈宏远病倒、沈叙刚刚接手、立足未稳的时机，发动了致命的商业攻击！
“能查到源头吗？”沈叙眼神冰冷，并不意外。
“报告通过几十个离岸空壳公司多层发布，源头很难追溯，但手法……很像是‘章鱼’周延的风格！而且，舆论已经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开始发酵，股价已经开始出现异常波动！”
周延！果然是他！他从巴黎的阴影后，走到了商业前台的战场上！
“通知公关部和法务部，准备应急预案。联系和我们关系密切的几家财经媒体，准备澄清通稿。让投资部准备好资金，必要时入场护盘。”沈叙快速下达一连串指令，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家庭巨变和父亲病倒的年轻人。
他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眼神变得更加坚定。这场战斗，他不能输。
就在沈叙全力应对突如其来的商业风暴时，苏晚也没有闲着。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具体的商业操作，但她有自己擅长的方式。
她回到他们的临时住所，摊开画纸，拿出画笔。她没有画具体的形象，而是凭借直觉和之前在《风骨》、《烬》以及那些紫外线图案中感受到的意象，开始用抽象的色彩和线条，勾勒她脑海中那个隐藏在北极冰盖下的“零号基地”（土壤），以及那种被掩埋、等待唤醒的“种子”的感觉。
冰冷的蓝色、压抑的黑色、代表能量的炽热红色、象征生命的顽强绿色……她在画布上肆意挥洒，试图用艺术的方式，去理解和接近那个科学的秘密。也许，母亲的思路也是如此？当科学语言无法直白表述时，用艺术来传递某种本质？
与此同时，沈叙在医院的休息室里，收到了陆辰发来的另一条加密信息。这次不是商业情报，而是关于那幅《风骨》下紫外线图案的初步分析结果。
“叙哥，那些荧光图案太复杂了，像是某种极其超前的能量约束场或材料结构设计图，短时间根本无法完全解析。但是，我们用人像比对系统，交叉核对了林向哲遗留的极少量的公开照片和资料……”
陆辰顿了顿，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有一个模糊的推测……那些图案的某些核心拓扑结构，与林向哲早年几篇被引为天方夜谭、关于‘常温超导临界状态拓扑相变’的理论猜想手稿中的某些数学模型……存在高度疑似同源的特征！”
沈叙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向哲的理论猜想……被用荧光颜料，隐藏在了他母亲文茵的画作之下！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文茵不仅知道“鸢尾花”，她甚至可能深度参与其中，并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保存了林向哲最核心、可能也是最危险的科研成果——“种子”！
就在沈叙被这个发现震撼，试图理清头绪时，他的助理匆匆推门进来，脸色难看地递上了一个平板电脑：
“沈总，您看这个……刚刚在海外一个极客论坛匿名发布的……”
平板上，是一个极其模糊、晃动，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实验室环境的短视频片段。视频中央，一个散发着不稳定幽蓝色光芒的、拳头大小的奇异晶体正在剧烈震颤，周围似乎有电弧闪烁，紧接着画面变成一片雪花。
视频的标题，是用鲜血般刺目的红色字体写着：
「‘鸢尾花’的遗产——‘种子’苏醒倒计时。」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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