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源自“种子”深处的、古老而庞大的意识波动，如同在苏晚的灵魂中投下了一颗恒星，光芒万丈，几乎要将她的个体意识吞没。它并非充满恶意，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带着些许好奇的“凝视”。这凝视本身所携带的信息洪流，就足以让人类的心智濒临崩溃。
苏晚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视觉和听觉瞬间被剥夺，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旋转的星云状光芒，耳中充斥着无法理解的、来自宇宙深处的低语。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叶扁舟，被抛入了汹涌的星际浪潮之中。
“苏晚！”
沈叙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他紧紧抱住她软倒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他看不到她所“见”的景象，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生命体征监控手环发出的尖锐警报——心率飙升，脑波活动剧烈到异常。
“医疗组！立刻！”沈叙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紧绷而嘶哑。他将苏晚平放在沙发上，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那种可怕的失神状态中拉回来。
他抬头，目光如刀般扫过隔离间内昏睡的“林薇薇”，又仿佛穿透墙壁，望向虚空。周延的情报，“镜像”的威胁，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源自苏晚自身的变化，才是真正未知且致命的危机。
医疗组迅速赶到，为苏晚进行了紧急检查和镇静注射。她的生理指标在药物作用下逐渐平复，但人依旧处于一种半昏睡的状态，眉头紧蹙，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
沈叙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他调出了公寓所有的环境监测数据，尤其是能量波动记录。在苏晚出现异常的那个精确时间点，所有外部探测器均未捕捉到任何异常能量入侵。唯一的变量，就是苏晚自身。
他回想起周延提到过的“观察者”之上的“古老存在”，以及苏晚体内“种子”的特殊性。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并非外敌入侵，而是…内在的“门”被打开了。苏晚，成了某个遥远古老意识暂时栖息的“容器”，或者说，沟通的“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却仿佛盛下了整片星海的倒影，深邃得令人心悸。
“沈叙…”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我在。”他立刻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感觉怎么样？”
“我…‘看’到了…”苏晚的眼神有些涣散，努力组织着语言，“不是用眼睛…是‘种子’…它让我‘看’到了…很多…碎片…星辰的生灭…文明的潮汐…还有一个…非常孤独的…‘注视’…”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些信息碎片庞杂、混乱，远超人类语言能精确描述的范畴。但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凝视”的感觉——古老、浩瀚、带着一种非人性的、近乎神只般的平静与…好奇。
“它好像在…识别我…通过‘种子’…”苏晚看向沈叙，眼中带着一丝后怕的茫然，“它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但它的存在本身…就让我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
沈叙沉默地听着，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苏晚的描述，印证了他的猜想。这不再是人类内部的纷争，甚至超越了“观察者”的范畴，涉及到了宇宙层面更古老的秘密。
“能控制它吗？或者…关闭这种‘连接’？”沈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不能容忍苏晚成为一个随时可能被未知存在“附身”或者“窥视”的通道。
苏晚闭上眼，尝试将意识沉入体内。体表的融合符号再次浮现，但这一次，它们的光芒中似乎掺杂了一丝那种古老意识的余晖，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她小心翼翼地触碰胸腔内那颗沉寂下去的“种子”。
一种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传来，带着那个古老意识的“烙印”。她无法驱散它，也无法完全关闭连接，那烙印如同一个永久性的坐标，深深地刻印在了“种子”的核心。
“关不掉…”苏晚睁开眼，摇了摇头，脸色依旧苍白，“它留下了一个…‘印记’。像是一个…双向的锚点。它能看到我…某种程度上…我也能…模糊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苏晚将与这个未知的古老意识，建立起一种无法切断的、极其微妙的联系。福兮祸兮，无人能知。
就在这时，隔离间内的监控设备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显示“林薇薇”生命体征的屏幕数据显示，她体内的镇静剂效果正在减退，脑波活动开始增强。
苏晚和沈叙的目光同时投向单向玻璃。
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在这个内部出现巨大变量（苏晚与古老意识的连接）的情况下，应对“镜像”的外部威胁，并尝试拯救林薇薇。
苏晚挣扎着坐起身，尽管精神依旧疲惫，但眼神已重新变得坚定。她不能倒下。薇薇还在等着她，沈叙需要她，而现在，她体内还多了一个需要她去理解和应对的“房客”。
“我需要…尝试和薇薇…不，是和那个‘镜像’沟通。”苏晚对沈叙说道，“周延说原意识可能未被完全湮灭。现在‘镜像’被控制，是探查内部、寻找薇薇意识的最好时机。也许…我可以通过‘种子’增强后的感知…”
这无疑又是一次冒险。与“镜像”的意识直接接触，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它可能反噬，可能伪装，也可能触发“观察者”的防御机制。
沈叙眉头紧锁，显然不赞同这个计划的风险。“你的状态不稳定。”
“但我可能是唯一有机会深入‘镜像’内部，找到薇薇的人。”苏晚坚持，“普通的审讯或技术手段，恐怕很难触及被覆盖的意识底层。而‘种子’…它似乎能触及更深层的东西…包括那种…非人的能量场。”
她感受着体内那带着古老烙印的“种子”，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这或许不仅仅是危机，也可能是一把钥匙。
沈叙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燃烧着决意的眼睛，知道无法阻止。他深吸一口气：“可以尝试。但必须在我的全程监控下，一旦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刻中断。”
苏晚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隔离间的操作台前。沈叙调整好所有的生命支持系统和紧急中断装置，并对“林薇薇”施加了物理束缚。
苏晚将手轻轻贴在单向玻璃上，闭上双眼。她不再仅仅依靠视觉去“解读”能量场，而是将全部心神，连同“种子”那带着一丝古老气息的感知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刺入了隔离间内，“林薇薇”眉心那团粘稠冰冷的能量场核心。
一瞬间，无数混乱的、冰冷的、属于“镜像”的指令流和数据碎片向她涌来。但在这片信息的荒漠之下，苏晚屏息凝神，全力驱动“种子”的感知，向着更深处…向着那几乎被淹没的、属于真正林薇薇的意识本源…探寻而去。
就在她的感知力即将触碰到那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识火花时——
异变再生！
“镜像”能量场的核心深处，一个预设的、极其隐蔽的“防御协议”似乎被苏晚这带着“种子”特性的深入探查所触发！并非攻击苏晚，而是…一道尖锐、高频、带着特定识别码的警报信号，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烽火，以无法拦截的形式，瞬间穿透了公寓所有的屏蔽层，朝着某个未知的远方坐标…疾驰而去！
沈叙面前的警报器骤然亮起红光！
“信号泄露！它在发送我们的坐标和…身份识别信息！”沈叙的声音冰冷彻骨。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晚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脸上血色尽失。
她看着隔离间内依旧昏睡的“林薇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
“我找到薇薇了…但…那个警报…它不只是发送了坐标…”
她顿了顿，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
“它发送的信息里…包含了…‘种子’的识别码…和那个…‘古老存在’的…烙印特征！”
（第八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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