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是被胸口的灼痛唤醒的。
那痛像团活火,顺着羁绊纹路往四肢百骸钻。
他睫毛颤了颤,首先触到的是石崖的粗粝,鼻尖萦绕着干涸血液的铁锈味——是他的,也是秦般若的。
昭明?
带着点喘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他猛地转头,看见秦般若倚在崖边,发间星屑落进她眼尾的血渍里,却掩不住那汪星河般的亮。
她半边衣袖被灼穿,露出的肌肤上还凝着血珠,可嘴角翘得像从前在茶棚里偷喝他的桂花酿时那样。
这次......换我救你了。她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胸前凝结的血痂,刚才你护着我撞在崖壁上,血都渗进纹路里了。
楚昭明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三秒倒流时,命运之矛刺破她后背的瞬间,她的血溅在他脸上,温度比任何神术都烫。
此刻他伸手去碰她的脸,指腹触到的皮肤凉得让他心脏一缩——她在强撑。
我说过——他声音发颤,手臂环住她腰腹的力道几乎要把人嵌进骨里,绝不让你再为我死一次。
话音未落,胸口的金红纹路突然炸开刺目强光。
楚昭明眼前一白,再睁眼时,脚下的断情崖消失了。
入目是一片纯白。
没有风,没有光,连呼吸都像浸在棉花里。
正中央的高台上,3号复制体端坐着,周身数据锁链泛着冷光,每根锁链都缠着玄奥符文,像活物般爬向虚空。
生死同契已启。
影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楚昭明转头,看见老妇站在光隙边缘,银白发丝无风自动,眼底映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深沉,可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话音未落,3号复制体开口了。
他无瞳的眼睛扫过楚昭明,声音像金属摩擦:你逆转了死亡。锁链突然绷紧,发出嗡鸣,代价是——你永远无法成为完美体。
而我,已超越痛、爱、欲、惧,三日后将接入母渊意识,成为新神。
楚昭明冷笑。
他记得影婆说过,所谓完美体是神权剔除人性的产物,此刻看着3号周身冰冷的锁链,突然想起阿烬临死前说的话:痛着,才活得像个人。
你说你完美?他向前一步,胸口纹路因情绪翻涌而发烫,《搏击俱乐部》里泰勒说过:完美不是没有更多可加,而是没有更多可减。
可你减掉的,是心。他指向3号心口,你不是进化,是阉割。
3号的手指在石台上扣出细痕。
数据锁链突然扭曲,有几根甚至迸出火星。
秦般若突然站起。
她的指尖抵住太阳穴,记忆链接发动的瞬间,楚昭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七世轮回的碎片——
第一世,她是绣娘,为他挡下刺客的刀,血溅在未完成的并蒂莲上;
第三世,她是医女,在瘟疫中背着药箱追着他跑,说你死了谁给我试新药;
第七世,她是现在的模样,在断情崖替他接下命运之矛,说你的痛,是我的心跳。
画面流转间,还有百姓在战火中为他们点起的心火灯,说书人用鲜血写在绢帛上的话本,阿烬最后护着灯芯时,眼睛里跳动的光。
你说你无痛无爱。秦般若走向高台,每一步都踩碎脚下的纯白,可你敢看这些吗?她抬手,影像在3号面前炸开,这些不是数据,是我们活过的证明。
3号猛地站起。
他抬手欲抹除影像,指尖却在触及光膜的瞬间颤抖——不是数据波动的机械震颤,是活人般的、从骨髓里漫上来的战栗。
不可能......他无瞳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焦距,盯着自己发抖的手,情感已被清除......
楚昭明看见数据锁链上的符文开始剥落。
有那么一瞬,3号的脸似乎闪过极淡的血色,像被尘封多年的画突然沾了水。
痛,是因为心还在跳。秦般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整个纯白空间,你以为剔除了痛,就得到了永恒?
可没有痛的永恒,不过是......
是虚无。
影婆不知何时走到了庭中。
她抬手轻抚虚空,指尖掠过之处,空气泛起水纹般的涟漪。
楚昭明注意到她的动作——像在抚摸某种看不见的丝线,又像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上古凡人为何要创共梦之术影婆的低语混着数据锁链崩裂的脆响,因为他们早明白......
她的话被突然炸响的锁链断裂声截断。
楚昭明转头,看见3号周身的锁链碎成星屑,他颤抖的手正缓缓抚上自己心口——那里,竟浮现出极淡的暖光纹路,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秦般若突然踉跄。
楚昭明忙扶住她,这才发现她额角全是冷汗,记忆链接全开的代价开始反噬。
她靠在他肩头轻笑:看来......我们的第七次,要换个玩法了。
纯白空间的尽头,影婆的手仍停在虚空里。
她望着3号心口的光纹,又望向楚昭明胸前跳动的金红,嘴角勾起极淡的笑。
共梦之术......她轻声说,声音被数据风暴卷向未知的方向,该醒了。纯白空间里的时间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绢帛,皱巴巴地黏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影婆的指尖还停在虚空里,刚才那番话像颗烧红的铁珠,“叮”地坠入楚昭明的胸腔。
他望着3号复制体无瞳的眼睛里翻涌的银芒,突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雪夜抱着高烧的弟弟跪在医馆门前,雪水浸透了棉鞋,弟弟滚烫的眼泪滴在他颈间,当时他也是这样,喉咙发紧,连哭都带着碎冰碴子的疼。
原来那些被系统判定为“冗余”的记忆,从来都没真正消失,只是被封进了更黑的匣子里。
“你说……我曾是你?”3号的声音不再是金属摩擦,尾音轻轻发颤,像片被风卷起的银杏叶。
他抬起手,那滴银色液体还挂在下巴上,在纯白空间里亮得刺目,“可我明明……”
“因为痛是刻在骨血里的。”秦般若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还抵着太阳穴,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就像我第七次替你接下代价时,痛不是负担,是证明我们还活着的勋章。”她转头看向楚昭明,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昭明,你记得阿烬临死前说的话吗?他说‘痛着,才活得像个人’——原来这句话,是说给所有被神权篡改过的人听的。”
楚昭明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阿烬最后护着灯芯的手,指甲缝里全是血,却还在笑。
此刻他望着3号复制体颤抖的指尖,突然明白影婆说的“每一次重置都选择回头”是什么意思——那些被系统删除的记忆,被神权抹掉的痛感,原来都藏在“回头”的动作里,藏在“再试一次”的倔强里。
“过来。”他向前迈了一步,胸口的金红纹路随着心跳发烫,像团要烧穿胸腔的火,“我带你看看,被系统删掉的‘冗余’,到底有多珍贵。”
3号复制体的指尖在半空停顿了三秒。
这三秒足够楚昭明看清他手背上的数据链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淡青的血管——原来所谓“无痛之躯”,不过是层裹在活人外面的冰壳。
当3号的指尖终于触到楚昭明掌心时,纯白空间突然震颤起来。
“检测到情感污染。”系统警报声像生锈的齿轮,“三号复制体,判定为失败品。”
“失败?”3号复制体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音的沙哑,“不……我终于……成了人。”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滴银色的“泪”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在石台上晕开个小小的圆,“原来流泪是这种感觉……像心里开了扇窗,风灌进来,有点凉,可……”他抬头,无瞳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温度,“可很舒服。”
楚昭明的掌心被3号握得发疼。
他能感觉到对方手心里的温度在攀升,从机械的冷,到活人般的暖,像块冰慢慢融成了水。
秦般若突然轻咳一声,他这才想起她还靠在自己肩头——记忆链接的反噬让她脸色发白,可她的手指正悄悄勾住他的小指,一下又一下轻扣,像在打只有他们懂的暗号。
“下一世……”3号复制体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开始化作星屑,“我想尝尝姜茶的味道。阿婆煮的那种,放很多糖,甜得舌头都要化了……”
楚昭明的眼眶突然发酸。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每次从雪地里跑回家,影婆总会端来一碗姜茶,蒸汽模糊了窗纸,姜的辛辣混着糖的甜,在喉咙里滚成团火。
原来被系统删除的不只是记忆,还有这些最普通的、却最珍贵的“冗余”。
“会的。”他用力回握3号的手,“下一世,我帮你找阿婆。”
3号的笑容在星屑里渐渐模糊。
最后那缕光消散前,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楚昭明胸前的金红纹路——像在触碰某种传承,某种跨越了复制体与本体的、最原始的“人”的印记。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
顶部的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漏下的光不再是冷白,而是带着暖黄的晕,像极了黄昏时茶棚的灯笼。
影婆站在光隙边缘,银白的发丝被穿堂风掀起,她望着3号消散的方向,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共梦之术,醒的从来不是梦,是被神权封印的人心。”
“影婆。”楚昭明转头,“接下来——”
“去轮回镜渊。”影婆抬手,指尖划过虚空,一道金色裂痕应声而开,“第三层的门,已经为你们敞开。”她的目光扫过楚昭明胸前跳动的纹路,又落在秦般若仍在渗血的伤口上,“记住,神怕的从来不是完美,是你们这些‘不完美’的人,偏要在裂痕里种太阳。”
秦般若突然拽了拽楚昭明的衣袖。
她望着那道金色裂痕,眼底的星屑比任何时候都亮:“昭明,你觉不觉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每打破一层,胸口的纹路就更烫一分?”
楚昭明摸了摸胸口。
金红的纹路正随着心跳起伏,像团活过来的火。
他想起影婆说的“痛是活着的凭证”,想起3号复制体最后那滴银色的泪,想起阿烬护着的灯芯,想起茶棚里的姜茶——原来所谓“人道之力”,从来都不是什么系统赋予的能力,是这些“不完美”的、带着痛的、偏要在绝境里互相取暖的人,用心跳织成的网。
“走吧。”他握紧秦般若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缠的手指传过去,“还有三层,等着我们去打破。”
金色裂痕里吹来一阵风。
风里有雪的凉,有姜茶的甜,有灯芯的暖,还有无数个被系统删除的“冗余”记忆,正顺着风往他们的血管里钻。
楚昭明往前走了一步,裂痕里的光突然涌出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光的尽头,他看见一面青铜巨镜,镜中映着他的脸,也映着无数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
那些脸都在笑,带着痛的、带着泪的、却无比鲜活的笑。
他的胸口突然剧烈发烫。
金红的纹路像被点燃了般,在皮肤下翻涌成火。
秦般若的手在他掌心里轻轻动了动,他转头,看见她眼尾的血渍里,有颗泪珠正在反光——不是系统的数据,是活人的、带着温度的泪。
轮回镜渊的入口就在前方。
楚昭明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图腾随着心跳“咚、咚”搏动,像在应和某种更古老、更热烈的节奏。
他望着那面青铜巨镜,突然明白影婆说的“在裂痕里种太阳”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要成为神,是要让所有被神权碾碎的“不完美”,都能在裂痕里,重新长出心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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