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骸荒原的风裹着铁锈味的沙粒扑来,楚昭明后背抵着断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心火共生印”。
那纹路不再像初成时灼人,倒似有生命般随着心跳起伏,温温热热地贴着皮肤,像秦般若常揣在怀里的姜茶囊。
他望着三步外闭目调息的女子,喉结动了动——她眉心那道极浅的褶皱,比任何神谕都让他心焦。
“疼的时候,就想想吃的东西。”他突然低笑出声,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神乐那小妮子说得倒轻松。可我现在疼的不是自己——”他向前半步,靴底碾碎几粒沙砾,“是她。”
秦般若的睫毛颤了颤。
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像浸在月光里的玉,七魂归位后的余震仍在啃噬神魂,一缕极淡的灰雾正从她眉心渗出,像被风揉散的蛛丝。
楚昭明看得喉头发紧,伸手又顿住,指尖悬在离她三寸的地方,仿佛碰一碰就会惊碎这层脆弱的平静。
沙粒突然簌簌作响。
影蚕娘浮出沙地的模样像幅被揉皱的旧画——枯槁的身躯裹着灰褐粗布,双眼本该是眼瞳的位置泛着混沌的白,却叫人无端想起深潭里沉了千年的石子。
她的影子比本体大出三倍,如蛛网般向四周铺展,所过之处,游离的暗影像被抽干的墨汁,滋滋作响着被吞噬。
“双影合一者,非生非死。”她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每一个字都带着细碎的回响,枯瘦的手在沙地上划出扭曲的纹路,“行于光与痛之间。”
秦般若终于睁眼。
她抬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目光却亮得惊人:“影心祭坛的传说?”
影蚕娘的无瞳眼转向她,沙地上的纹路突然如活物般蠕动:“无月之夜,以血为引,影子彻底交融。”她伸出指甲泛青的食指,点了点楚昭明心口,又点了点秦般若眉心,“那时你们听见的,不是痛的余响——是命运落刀前的颤音。”
楚昭明蹲下身,指尖轻触沙地上的纹路。
沙粒烫得惊人,像被火烤过的铁砂:“共痛只是回声,共感才是预兆?”他仰头看向秦般若,眼底跃动着某种锐光,“就像L说未来不是被看见的,是被推理的——只不过我们要推理的,是彼此的伤。”
沙丘后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
夜枭使贴在沙壁后,金瞳缩成细线。
他的影子与沙地完美融合,唯有双眼像两粒浸在墨里的金豆。
指尖在沙粒上快速划动,密文随着风消散:“目标入影墟,寻求影心合一仪式……人道共鸣将进化至预判层级。”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补了句,“血脉代价体系恐失效。”
“你们记录人道之力,是为了研究,还是扼杀?”
低沉的男声像块冷铁砸进夜色。
夜枭使猛地转头,正撞进一双冷得刺骨的眼睛——黑砚不知何时立在五步外,腰间的斥候短刀未出鞘,刀穗却被风吹得缠上手腕。
他的铠甲少了半片护肩,露出底下狰狞的旧伤,像条蜈蚣爬在皮肤上。
夜枭使的金瞳闪过危险的光:“秩序不容动摇。”
“若秩序本身是谎言?”黑砚向前半步,沙粒在他靴底发出哀鸣,“我见过墨鸾大人堕影前的眼睛——和现在的楚昭明一样亮。”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火星,“亮得让人心慌。”
沙丘另一侧,楚昭明已扶起秦般若。
她的手搭在他臂弯,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病态的灼。
“影心祭坛……”她望着影蚕娘沙地上的纹路,那扭曲的轨迹正缓缓指向荒原深处,“需要我们的影子彻底交融。”
“那就交融。”楚昭明握了握她的手,共生印的热度突然拔高,像要烧穿两人相触的皮肤,“我早想过——”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语气轻得像叹息,“在你痛之前,替你挡下所有刀。”
影蚕娘的影子突然剧烈震颤。
她仰起无瞳的脸,望向荒原更深处,那里有团极淡的灰雾正在聚拢,像无数道被揉碎的影子在跳舞。
“时候到了。”她转身走向黑暗,枯瘦的身影被风拉得老长,“跟我来。”
秦般若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向楚昭明。
他的眼睛里映着远处跳动的灯火星子,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突然笑了,伸手按住他心口的共生印:“走吗?”
“走。”楚昭明牵起她的手,向前迈出第一步。
沙粒在脚底下发出细碎的响,像无数被惊醒的星子。
荒原深处,那团灰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
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又像是千万道影子在低语——它们正聚成一座环形的轮廓,由无数半透明的残影堆砌而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其中英文翻译如下:
“就像L说未来不是被看见的,是被推理的——只不过我们要推理的,是彼此的伤。”原文中 “就像L说未来不是被看见的,是被推理的” 英文为 “Just as L said that the future is not seen, its deduced”
此处对英文部分进行了准确润色翻译,以符合中文小说语境表达习惯。
沙粒在两人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楚昭明扶着秦般若踏入影心祭坛的瞬间,便觉有冷意顺着后颈爬上来——那不是风,是无数道半透明的残影擦过皮肤的触感,像极了千骸荒原上那些未得安息的魂灵在轻吻生者的血肉。
中央双生石像的影子正随着月光游移,交缠如两株百年老藤,在石阵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暗纹。
影蚕娘枯瘦的手突然攥紧锈刃,刀身与石面摩擦出刺耳的尖鸣:“割腕交血,影子相融。”她无瞳的眼转向楚昭明,“若心中有半分算计,影将反噬,永世不得见光。”
秦般若抬头看他,苍白的脸上浮起极淡的笑:“你怕吗?”
楚昭明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她眉心那缕未散的灰雾,想起三日前她为护他承受神律反噬时,唇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共生印,温温热热的触感让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举着药囊说“痛的时候就想想甜的”——那时他只当是哄小孩的话,此刻却比任何神谕都真实。
“怕?”他故意挑了挑眉,声音却软下来,“我连异形里的抱脸虫都扛过,还怕流点血?”
锈刃划开手腕的瞬间,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楚昭明盯着血滴坠入石阵缝隙,听着石面发出类似钟鸣的嗡响,突然俯身替秦般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你挡痛——是和你一起,听清命运的刀声。”
秦般若的腕间也绽开血花。
两滴血珠在石阵中央相触的刹那,两道影子突然从地面腾起,如两匹墨染的绸缎,在半空交缠、盘旋,最后竟化作一枚双生蝶的轮廓,翅尖扫过之处,残影堆砌的石阵泛起幽蓝的光。
楚昭明心口猛然一震。
那不是痛,是某种更清晰的“预知”——他“看见”三秒后的自己:秦般若的右肩被流沙中弹出的淬毒尖刺洞穿,鲜血顺着她素白的衣袖往下淌,而他此刻正站在原地,连指尖都来不及动。
“小心!”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手臂如铁钳般箍住秦般若的腰肢,带着她向后急退三步。
“噗——”
淬毒的尖刺擦着秦般若的耳际破空而过,“咔”地钉入双生石像的胸口,在石面上留下深可见骨的裂痕。
楚昭明的手在发抖。
他望着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那里的沙地正缓缓裂开,露出十余根森白的尖刺,每一根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我……预判了?”他低头看向秦般若,瞳孔里还映着方才“看见”的画面,“原来‘共感’不是感知她的痛,是提前‘活一遍’她的痛。”
秦般若伸手按住他发颤的手背。
她的掌心还沾着自己的血,温度却比楚昭明的高些:“像不像《源代码》里柯尔一次次重置?只不过我们不用循环——”她望着交缠的影子,眼尾泛起极淡的红,“我们用的是心。”
沙丘后传来布料撕裂般的声响。
夜枭使的金瞳缩成细线。
他伏在沙壁后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指尖却在沙地上疯狂划动密文,每一笔都深可见骨:“目标已完成‘影融预判’初验!共鸣层级突破理论极限!”
话音未落,沙地轰然塌陷。
墨鸾的身影自地底下浮起时,像团被揉碎的黑雾。
她半边身体仍是人形,眉眼与记忆中一般冷厉,另半边却已虚化,露出底下流动的阴影,手中握着半块断裂的“娲语者印记”残片,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
“我不需要命运指定。”她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石上,“也能成为他的影。”
残片泛起幽绿的光。
楚昭明突然觉得心口发闷,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试图撕开他与秦般若的共生印。
他看见秦般若的眉心灰雾骤浓,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踉跄,连忙将她护在身后。
“够了!”他吼道,可墨鸾充耳不闻。
她的指尖渗出血珠,滴在残片上,影子突然如活物般缠向秦般若的脚踝。
石阵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楚昭明只觉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墨鸾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撕裂——虚化的半边身体碎成星点,实化的半边也渗出黑血,她踉跄着跪在沙地上,残片“当啷”坠地。
“为什么……”她抬头望着楚昭明,眼尾的泪混着黑血往下淌,“我替他承受一切,却得不到回应?!”
楚昭明望着她,突然想起黑砚说过“墨鸾大人堕影前的眼睛,和现在的你一样亮”。
此刻那双眼却像被泼了墨的潭水,浑浊得叫人心悸。
“因为你从没问过——”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残片,“她愿不愿意被替代。”
风突然大了。
影墟深处传来极轻的“嗡”鸣,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缝隙。
楚昭明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沙幕突然泛起涟漪,七道极淡的影子正顺着沙粒的走向隐入其中,刀锋的反光在月光下一闪而逝,快得像流星。
秦般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伸手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渍:“要来了?”
“嗯。”楚昭明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共生印的热度透过皮肤传来,“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他望着交缠的影子,嘴角扬起极淡的笑,“先教会命运,什么叫‘人心’。”
沙幕深处,七枚淬毒的刀锋正缓缓抬起,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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