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雨势终于显出几分颓势,从狂暴的鞭笞转为连绵的、令人心烦的细密滴答。城市在浓重的黑暗与水汽中沉睡,唯有那片被划为“高辐射\/异常活动区”的废弃区域,像一个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伤口。
就在这片死寂的边缘,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撕破了雨夜的宁静。一架涂着低可视度迷彩的军用直升机,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禁区的上空。它没有贸然深入,只是悬停在边缘地带,高度压得很低,旋翼卷起的气流吹得下方残破的灌木丛簌簌作响。
机舱门猛地滑开,一个长方形的、类似可折叠电脑桌的金属物体被迅速推出舱门。它带着沉重的呼啸声,笔直地坠向下方漆黑的灌木丛。就在它即将触地的瞬间,“嘭”的一声轻响,一朵洁白的降落伞猛然撑开,瞬间减缓了它下坠的势头,如同一个幽灵般飘向地面。
直升机仿佛完成了最危险的使命,毫不犹豫地调转机头,引擎轰鸣着加速,迅速消失在雨幕和夜色深处,只留下那朵白伞在凄风苦雨中摇曳,最终带着那个神秘的方块,轻轻坠入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
灌木丛被砸得一阵剧烈晃动,枝叶摩擦发出沙沙声响。片刻的死寂后,那方块突然浑身一震,发出一阵低沉的、类似伺服电机启动的嗡鸣。紧接着,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方块的金属外壳如同活物般折叠、变形、伸展!四条结构复杂、覆盖着复合装甲的机械腿从主体中探出,稳稳地支撑起身体。随后,一个布满光学镜头和传感器的“头部”从前端升起,顶部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幽幽亮起,如同冰冷的眼睛。
当变形完成,矗立在风雨中的,赫然是一只形态流畅、充满力量感的四足机器狗!它的体型比珠海航展上展示的任何民用或军用型号都要庞大、精悍,线条冷硬,透着一股纯粹的、为战斗而生的杀伐之气。它周身雨水淋漓,光学镜头在雨幕中稳定地扫描着周围环境,没有丝毫迟疑。四足交替迈动,迈着一种近乎无声却极其稳健的步伐,穿透湿漉漉的灌木丛,朝着某个预设的、深入禁区核心的方向,沉默而坚定地出发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它金属的躯体滑落,仿佛在为这钢铁造物的征途洗礼。
第二天下午,雨势暂歇,只留下湿漉漉的世界和低垂的铅灰色云层。我接到老板娘的电话,带着细犬在小区门口等她们。一辆略显陈旧但保养得不错的SUV缓缓驶来,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老板娘先下了车,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依旧。紧接着,副驾驶车门打开,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我愣住了。
这……还是东方红?
那个在药铺里被关得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服皱巴巴像捡破烂的“邋遢大王”?眼前的人,头发剪得极短,露出清爽的额头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脸洗得干干净净,虽然皮肤依旧带着点长期风吹日晒的粗糙,但那双眼睛里的浑浊和疲惫被一种奇特的、近乎孩童般的清澈取代了。他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但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大概是老板娘丈夫的,虽然松松垮垮,但胜在干净整洁。整个人站在那里,虽然依旧有些拘谨地搓着手,但至少……像个正常人了,甚至透出几分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精气神。
“小默!”老板娘招呼我,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慰,“上车说,外面冷。”
我点点头,带着细犬上了后座。东方红则有些局促地跟着老板娘坐到了前排。车内空间不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雨水潮湿的气息。老板娘没有废话,直接从包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我。
“你先看看这个。”
我疑惑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张照片,拍摄角度有些仓促,光线也不太好,但内容却让我越看越心惊,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照片拍摄的是老板娘他们居住的小区,以及周边几个相邻的小区。画面触目惊心——植物!
疯狂生长、野蛮到令人窒息的植物!
小区里原本修剪整齐的绿化带彻底消失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丛林!低矮的灌木疯长成了数米高的茂密灌丛,相互纠缠、挤压,如同绿色的巨浪。那些原本作为景观的乔木,更是夸张,树干粗壮得惊人,枝叶虬结,如同张牙舞爪的巨伞,疯狂地向天空和四周伸展,有些甚至已经探到了低层住户的窗户。藤蔓如同粗壮的蟒蛇,沿着墙壁、路灯杆、甚至废弃的汽车疯狂攀爬、缠绕,将一切都裹进了绿色的牢笼。有些照片里,几栋年代久远、本就有些破败的居民楼,被这些藤蔓和树木侵蚀得面目全非,墙体被巨大的根系撑裂,窗户被浓密的枝叶完全封死,整栋楼仿佛正在被活生生的植物缓慢吞噬、消化,只露出一点残破的轮廓,散发着一种末日的荒诞与恐怖。
“这……这才多久?”我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老板娘,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前排坐得笔直、眼神却有些飘忽的东方红,“我去你那边……也就……一个多星期前?那时候虽然有些荒,有些夸张,但植物完全没这样啊!这简直……像过了好几年!”
“不止小区里面,”老板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你往后面翻。”
我滑动屏幕。后面几张照片是小区外面的马路。马路两旁的绿化带同样发生了骇人的变化。虽然没有小区内部那么夸张到吞噬建筑,但那些行道树、灌木丛的生长速度也完全超出了常理。枝叶异常繁茂,颜色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墨绿,甚至带着点不健康的油亮感,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路面上也散落着不少被风雨打落的、异常肥厚的叶片和断枝。
“我们昨天……冒险回了一趟家拿东西。”老板娘的声音有些发紧,“老李家那两个孩子被东方红哄得暂时留在医院了。我和老公,还有东方红一起去的。
那几栋老楼……被缠得最厉害的,我们根本不敢靠近,感觉随时会塌。整个小区,除了我们几个活人,就只剩下这些……疯长的东西。安静得吓人,连虫子叫都很少听到。”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深切的忧虑:“小默,这就是我昨天电话里问你老鼠的原因。你想想,政府组织撤离,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正常情况下,人类突然消失,食物垃圾充足,老鼠应该爆炸性增长才对。可我们小区,还有周围几个能看进去的小区,干净得……过分了。别说老鼠成群,连个老鼠影子都很少见到!我们特意留意了垃圾桶、废弃的储藏室、那些被植物半包围的楼道……干净得不像话。按理说,就算没有人类,它们也该在垃圾堆和废弃食物里活得滋滋润润才对。可现在……它们好像凭空消失了?”
老板娘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脑海中所有困惑的闸门。
猫猫“妹”带回来的那两只颜色怪异、从未见过的黄鸟……它突然展现的、远超家猫本能的狩猎能力……它消失一整天却吃得饱饱的回来……还有老板娘此刻展示的、如同被施了魔法的越发疯狂植物……以及这诡异的、老鼠集体消失的寂静……
这些碎片化的、看似孤立的事件,在老板娘“老鼠消失”这个核心谜题的串联下,猛地在我脑中碰撞、融合,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这绝非简单的生态失衡或辐射变异那么简单!
一个疯狂的、甚至带着点血腥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老鼠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清理”了呢?被某种更高效、更恐怖、站在更高生态位上的东西……当成食物,或者仅仅是“障碍”,给彻底清理掉了?
那清理者是什么?是那些疯狂生长、充满侵略性的植物本身?还是……某种隐藏在植物丛中、或者更深处、连老鼠都无法逃脱的……未知存在?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再次死死盯住老板娘,又转向前排那个刚剪短头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东方红。
东方红!他之前在药铺里,被关了那么久,他所在地方,是不是也发生了类似的变化?
他……他看到了什么?知道什么?为什么老板娘特意把他带过来?难道他身上也藏着解开谜团的线索?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细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剧烈波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呜咽,不安地在后座上挪动了一下身体,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车窗外那片被异常植物包围、显得格外不真实的小区景象。
雨点又开始稀稀疏疏地敲打车窗,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音在此时听来,却像是某种不祥的倒计时。老板娘手机屏幕上那些疯狂吞噬建筑的绿色藤蔓,以及她口中那诡异的、被“清理”得消失的老鼠,都化作了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些碎片化的线索——妹的异常、怪鸟的狰狞、植物的疯长、老鼠的消失——此刻在我脑中疯狂旋转、碰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拼凑,指向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结论。这个世界,正在以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被彻底颠覆、重构。旧的规则正在崩塌,新的、充满未知与恐怖的秩序正在悄然建立。
“这个世界怎么了?”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老板娘,声音因为压抑着激动而有些发颤,“看着这些照片,我想起来了……那只怪鸟的事。”
老板娘眉头紧锁,显然还没完全从植物和老鼠的诡异中抽离,疑惑地看着我:“怪鸟?什么怪鸟?”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我看着她,不再犹豫,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最终定格在那张让我至今心有余悸的照片上。我将手机屏幕转向她,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老板娘接过手机,起初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随意扫了一眼。然而,仅仅一瞬,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如同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惊骇。她的身体猛地僵直,拿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这是……”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惊悚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仿佛要穿透那小小的画面,看清背后隐藏的恐怖真相。
就在这时,前排一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飘忽的东方红,似乎被老板娘剧烈的反应和那句破碎的惊呼所吸引。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目光恰好落在我递过去的手机屏幕上。
只一眼,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在座位上弹了一下!原本还有些孩童般清澈的眼睛,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填满,瞳孔扩张到了极限。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恐惧的、几乎变了调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震颤:
“怎么那么像传说中的——九头鸟?!天啊,这怎么可能!”
“九头鸟”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狭小的车厢内炸响!
我浑身一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东方红!这个被关在药铺里、精神似乎出了问题、刚刚才恢复点人样的“邋遢大王”,竟然认出了这东西?
“山海经之后,后世一些着作有人称,九头鸟,也称鬼车,会带来灾厄。”东方红慢悠悠说完。
照片里的怪物,在手机屏幕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它的翅膀展开足有近乎2米,黑灰色的羽毛上,沾满了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黏稠的液体,在窗外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腻光泽。而最令人窒息的,是它的脖颈位置——除正中一只硕大的、狰狞的脑袋外,两侧竟各有四个小脑袋!每个脑袋都像是缩小版的秃鹫,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异,长着状如赤红色鸡冠的肉瘤,那肉瘤仿佛还在微微搏动。更刺目的是,每一个脑袋上那尖利的喙,都泛着一种刺目的、仿佛刚刚饱饮鲜血的暗红色光泽。那九双眼睛,在照片里仿佛正死死地盯着车内的每一个人,充满了原始的、非人的恶意和贪婪。
“带来灾祸……”我重复着东方红的话,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老板娘小区的植物疯狂吞噬建筑,老鼠诡异消失,现在又出现了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恐怖生物……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开始?所谓的“灾祸”,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要恐怖?
《山海经》中国的一部奇书,记录了很多怪异神秘的生物,植物……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后座、警惕地观察着一切的细犬,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攻击性的咆哮!它全身的毛发瞬间炸开,如同刺猬一般,猛地扑向车窗,对着窗外那片被异常植物覆盖、显得格外阴森的小区方向,龇着森白的牙齿,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持续的咆哮声,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车厢内紧绷到极点的氛围!
“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顺着它咆哮的方向看去!
车窗外,雨势似乎又大了一些,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模糊了视线。小区广场远处两旁的大树枝叶在雨幕中摇曳,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就在细犬狂吠的方向,小区食堂旁那片最浓密、树荫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是风?还是……别的什么?
细犬的咆哮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急促和凶狠,小小的身体紧绷如弓,死死盯着那片藤蔓深处,仿佛那里隐藏着足以撕裂一切的恐怖存在。
车厢内,死寂,但这一次,死寂中弥漫着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恐惧。老板娘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方向盘。东方红脸色煞白,他胆子小。
九头鸟的照片还亮在手机屏幕上,那九双血红的眼睛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的渺小与无知。窗外,是疯狂吞噬一切的诡异植物。车内,是陷入崩溃的东方红和狂吠不止的细犬。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老板娘小区的异变,老鼠的“消失”,照片里的“九头鸟”,以及此刻细犬感知到的、那树林深处的未知存在……这一切,绝非孤立。它们共同指向了一个正在降临的、由古老传说与未知变异交织而成的未知恐怖?!还是……
而我们,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这场灾祸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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