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庄的黄昏裹着野菊香漫进学堂时，阿穗正踮着脚往黑板上贴“稳”字——那是唐僧今早教的，她说“稳”是檐角的风铃不乱晃，是灶膛的火不熄灭，是所有盼着过好日子的人心里的定盘星。悟空蹲在讲台旁，用烧红的铁钎在木牌上刻“陈家庄护学誓”，棒身上的新芽垂下来，在木牌上投出细碎的影子。
“阿穗！”
院外传来八戒的喊叫声。他扛着半筐野菊，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个红布包——是前日答应给王婶家闺女的绣绷子。阿穗蹦起来，发辫上的野菊坠子被风掀起：“八戒叔！我阿娘说绣绷子要配红线，您带了吗？”
“带了！”八戒晃了晃红布包，“我阿娘熬了半夜，说这红线要染够七遍，才够结实。”他走到院门口，忽然顿住，鼻尖动了动，“咋有股子血腥味？”
悟空的金箍棒“唰”地立起来。他顺着八戒的目光望去，只见村外的老槐树上挂着团黑雾——那雾气里裹着个穿青衫的身影，腰间别着柄带血的短刀，正踮脚往学堂里张望。
“是梁山的人。”悟空压低声音，“我认得这刀，是阮氏三雄的‘分水蛾眉刺’。”
八戒的手一抖，绣绷子“啪嗒”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指尖触到红布上的血渍——不是绣线的红，是真血，还带着股子铁锈味。
“阿穗，回学堂。”悟空拽起她的手腕，“去把唐僧师父叫来。”
阿穗跑远的刹那，老槐树上的黑雾突然散了。那身影现了原形，是个面容冷峻的汉子，左脸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正是梁山旧部“青面兽”杨志。他盯着学堂的木牌，嘴角扯出冷笑：“好个陈家庄，好个‘护学誓’——你们护的，是朝廷要灭的‘妖孽’！”
悟空的金箍棒“咚”地插在地上：“杨志，你来做甚？”
“来做甚？”杨志扯了扯腰间的刀，“梁山泊被朝廷围剿三月，宋江那厮却带着兄弟们在东京吃香喝辣！昨日我收到密信，说陈家庄藏着‘反贼名册’，要我带人来取！”他的目光扫过晒谷场的孩童，“这些娃，都是‘反贼’的种？”
八戒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他想起前日在村头，王婶的闺女攥着绣绷子说：“八戒叔，等我学会了绣花，要给宋江哥哥绣面大旗！”此刻望着杨志刀上的血，他忽然明白——梁山内部，早出了蛀虫。
“杨志！”八戒吼道，“你当梁山是什么？是打家劫舍的山贼窝？是宋江一个人的江山？”他踹翻脚边的竹筐，野菊滚了一地，“俺老猪跟着宋江大哥，是为救天下苦人！不是为帮他当皇帝！”
杨志的刀“唰”地出鞘：“你懂什么？梁山泊的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宋江那伙人，还在做着‘封妻荫子’的美梦！”他指着晒谷场的孩童，“这些娃，若跟着你们学‘平等’‘自由’，将来要如何面对朝廷的刀？如何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悟空的金箍棒突然燃起金焰。他望着杨志眼底的疯狂，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自己在天庭当弼马温时，也是这样，被“功名”迷了眼，被“规矩”缚了手。“杨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口口声声说为兄弟报仇，可你看看——”他指向村东头的草棚，“程三叔昨天刚把最后半袋粮送给逃荒的难民；村西头的染坊，阿梨把染坏的布全分给了没衣穿的娃。他们图什么？图的是‘活着’，是‘希望’，不是你嘴里的‘功名’！”
杨志的刀颤了颤。他望着程三叔蹲在草棚前，正给难民分粮；望着阿梨踮着脚，把蓝印花布往娃们身上裹——那些布上，还留着他亲手染的“平等”二字。
“你……”他喉结动了动，“你说这些，可宋江大哥他……”
“宋江在东京醉生梦死！”八戒打断他，“前日我跟着商队去东京，亲眼见他坐在酒楼里，搂着歌姬喝酒！他说‘梁山泊的兄弟们，总要有个归宿’——归宿？是把兄弟们的血，都喂给朝廷的狗吗？”
悟空的火眼金睛微微发亮。他望着杨志腰间的刀，那刀身映着学堂的木牌，映着晒谷场的孩童，映着程三叔分粮的身影。“杨志。”他说，“你若真为兄弟报仇，就该去东京，砍了宋江的头；而不是站在这里，砍陈家庄的希望。”
杨志的刀“当啷”落地。他望着悟空，又望着八戒，最后看向晒谷场的孩童——小桃正举着绣绷子，给王婶的闺女绣花，针脚歪歪扭扭，却满是认真。“我……”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野菊，“我明日便去东京。”
八戒拍了拍他的肩：“好兄弟，这才像样！”
悟空弯腰捡起绣绷子，递给阿穗：“去把唐僧师父叫来。”
阿穗应了一声，跑向学堂。她路过老槐树时，瞥见树杈上挂着团黑雾——那雾气里裹着张纸，正是杨志带来的“反贼名册”。她伸手扯下，展开一看，只见第一页写着：“陈家庄学堂，主谋：唐僧；从犯：悟空、八戒、沙僧……”
“阿穗！”悟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慌忙把名单塞进怀里，转身时撞进他怀里。“怎么了？”
悟空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只是……”他望着杨志远去的背影，“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风卷着野菊香吹来。阿穗望着杨志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怀里的名单，忽然明白——所谓“梁山分裂危”，从来不是兄弟间的反目，是有人忘了最初的“义”，是有人把“江湖”当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而陈家庄的晒谷场上，孩童们还在笑，还在闹，还在学“稳”字。他们的笑声，比任何刀枪都响，比任何名单都重。
因为真正的“梁山”，从来不在东京的酒楼里，不在朝廷的通缉令上，而在每一个愿意为“活着”努力的人心里。
在陈家庄的学堂里，在程三叔的粮袋里，在阿梨的蓝印花布里，在每一个孩子的笑脸上。
这，才是最牢不可破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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