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风投联盟总部，顶层的办公室仿佛一个被抽真空的玻璃棺椁。窗外是死寂的城市，窗内是顾知行破碎的信仰。
他面前的十几个光屏上，数据流依旧在疯狂跳动，但那些曾经代表着他无上权柄的数字，此刻却像是对他最恶毒的嘲讽——它们精确地描绘着文明的崩溃，却拿不出任何一个解决方案。
“会长……”助理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舟’内部……出现骚动。部分A级成员要求启动应急协议，动用……武装无人机，强制恢复秩序。”
武装无人机。
用暴力，去对付那些修水管、通电路、送食物的人。
顾知行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屏幕上助理那张惊慌的脸。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就是他筛选出的“精英”？在问题超出算法模型的瞬间，想到的最终解决方案，竟然如此……原始且低效。
“闭嘴。”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他关闭了通讯，切断了所有外部噪音。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他一手缔造、又亲手葬送的“理性”世界。
他调出了“深蓝思维”的核心日志，目光停留在最后一条由他亲自签发的指令上——【“方舟”协议启动】。下面是海量的错误报告和系统警报，像一篇为他精心撰写的墓志铭。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林澈的奶茶车，不是输给那场滑稽的“摸鱼学”公开课，甚至不是输给这次精准的停工。
他是输给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甚至从未被纳入他算法模型里的变量——人心。
他以为人心是噪音，是冗余，是需要被优化的对象。他设计了一套无比复杂的系统来量化价值、引导行为，他相信只要规则足够“完美”，人心自然会朝着系统设定的“最优解”靠拢。
他错了。
那些修理工、护士、教师……他们沉默地走出岗位，不是为了更高的勤绩点，不是为了“方舟”的船票。他们仅仅是为了……尊严。
一种无法被量化、无法被计算、无法被纳入任何模型的东西。
正是这种他视为“bug”的东西，轻而易举地击穿了他引以为傲的、固若金汤的“完美”系统。
“呵……呵呵……”顾知行低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他想起林澈在精英论坛上对他的质问：“你们定义的‘效率’，是把你榨干的速度！”
当时他觉得那是无知者的狂吠，此刻却如同命运的判词。
他缓缓坐回椅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不是商业计划，不是算法模型，而是几张旧照片。照片上，年轻的他和父母站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笑容质朴而灿烂。那时，他家世代是农民，他最大的梦想是让父母不必再如此辛劳。
他成功了。他走出了麦田，站上了文明的顶端。然后，他设计了一套系统，让无数像他父母一样的人，在新的时代里，重复着同样的、不被看见的辛劳。
一滴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光滑桌面上，溅开一朵微不足道的水花。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下眼泪。
为被他否定的过去，为他亲手扼杀的人性，也为他自己……那建立在沙砾之上的、轰然倒塌的理性神坛。
他没有试图挽回，也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那座因为他而陷入停滞的城市，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降临。
他知道，林澈赢了。
用一种他永远无法理解，却也无法反驳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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