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繁荣之下·隐患初现
规矩既立，方圆自成。统一度量衡如给飞速转动的齿轮注入了最精纯的润滑，华胥国这部庞大的机器运转得愈发顺畅高效。器研部出产的制式兵甲源源不断列装边军；工程部规划的新驰道与水利设施以惊人的速度延伸；生物部培育的良种与织造的布匹惠及万千族众；沧澜江上，梭舟往来如织，沟通南北，货殖空前繁荣。悬巢城内，更是日夜喧嚣，灯火不熄，工坊区的灵能熔炉喷吐着炽热的辉光，映照着每一张充满希望与干劲的面庞。
悬巢城·格物院观星台
此台高耸，仿佛接天连地，是昊最常驻足之处。夜幕下的悬巢城，万家灯火与工坊区的熔炉光焰交织，勾勒出一幅充满活力的盛世画卷。晚风带来市井的喧闹与工坊有节奏的轰鸣，那是文明蓬勃生长的声音。
昊静立台边，一袭青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他面容平静，目光深邃，缓缓扫过脚下这片他亲手引导崛起的土地。曾几何时，人族于洪荒万族中孱弱如蝼蚁，朝不保夕。而如今，虽远未至高枕无忧，但至少有了立足之地，有了抗争之基，有了追寻未来的可能。这份由格物之道催生出的繁华，足以令任何见证者心潮澎湃。
然而，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枚不过巴掌大小、却镶嵌着无数细微符文、灵光流转的玉板正散发着微光。此物名为“灵枢监测仪”，乃是昊结合符文电路与对天地灵机的理解，亲手炼制的监测核心，连接着遍布王都及周边关键区域的数十个简易监测点。
玉板之上，并非图像，而是无数细密如蝌蚪、不断流动、变化的淡金色数据流。这些数据，记录着空气中灵机粒子的浓度、活跃度、流向分布等等细微参数。
昊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条代表“悬巢城核心区灵机平均浓度”的曲线上。那曲线并非恒定，而是随着工坊熔炉的启停、大型阵法的运转、甚至城内大量修士的吐纳，有着微小的、周期性的波动，这本是常态。但若将观察的时间尺度拉长至数月，乃至数年，便能清晰地看到，这条波动曲线的“基线”，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坚定不移的趋势，向下倾斜。
下降的幅度微乎其微，若非有此精准的监测仪器，若非昊自身金仙级的神念对能量变化极度敏感，恐怕根本难以察觉。但这份“缓慢”与“坚定”，却让昊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灵机……乃天地本源能量之显化，滋养万物，亦是修行、乃至诸多格物造物之基。”昊心中默念，“华胥之国，以格物之道聚拢、运用此能，铸就繁华。然这运用本身，是否亦在……消耗，乃至透支着这片天地的根基？”
他想起了最初苏醒时，那回荡在灵魂深处的“宇宙哀鸣”。那时只觉遥远模糊，如同背景杂音。而如今，随着华胥国力的蒸蒸日上，随着他对能量、对规则认知的加深，那哀鸣之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他感知中愈发清晰、刺耳。仿佛一个垂暮的巨人，正在因失血而缓慢走向衰亡，而这繁华的文明，便是加速失血的伤口之一。
他手指轻点监测仪，调出了另一组数据，那是来自几个最早接受华胥援助、全面推广新式农具和耕作方法的偏远部落的反馈报告。报告中除了丰收的喜悦，还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年轻一辈，多喜用圣师所传‘指南针盘’，已无人能如老辈般，于无星之夜凭风嗅土辨方向……”
“……‘听风术’（一种凭借风声判断天气变化的古老经验）传承艰难，子弟皆言不如观测‘湿度仪’、‘气压计’便捷准确……”
“……狩猎队依赖‘猎犬’与‘陷阱’，追踪辨识兽迹之术，渐被遗忘……”
这些报告，与那缓慢下降的灵机曲线，在昊的脑海中交织，形成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
器研部·深夜晚工
燧人氏不在，副手烈山便是此地的王。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熔炉火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正监督着一批新型“破甲弩箭”的淬火工序。炽热的箭簇浸入特制的冷却液中，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大片白雾，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灵能混合的独特气味。
“快！再快些！边军等着这批货！”烈山声若洪钟，督促着手下的工匠。他看着那在流水线上快速成型的箭矢，心中充满了自豪与干劲。“有了这些，看那些妖崽子还敢不敢犯边！” 他完全沉浸在为族群锻造利器的使命感中，对于那弥漫在空气中、正被熔炉和法阵缓缓抽取的天地灵机，毫无所觉。在他看来，力量，就是要这样轰轰烈烈地使用出来。
沧澜江·新辟航道
一艘新下水的、比梭舟更大数倍的“货运艨艟”正在试航，船上满载着黑石部落的铁矿石。有巢氏站在船头，迎着江风，仔细感受着船体的稳定性和舵效。他手中拿着新制的标准尺，不时测量着某些构件的尺寸，确保完全符合设计。
“不错，吃水深度、稳定性皆优于预期。”有巢氏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沧波说道，“以此船规模，往来运输效率，当可再提升五成以上。”他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利用这提升的运力，将更远处的资源纳入华胥的体系，建造更宏伟的城池。江河的奔腾，船只的破浪，在他眼中是力量与秩序的体现，是征服自然的壮举。他并未深思，这庞大的船队、繁忙的航道，对这条古老江河的水文、对沿岸生态那细微而持续的改变。
悬巢城·某处僻静街巷
月光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几个年轻族人，指着天空稀疏的星辰，讲述着如何通过星辰位置辨别方向、判断季节。他是部落里硕果仅存的几位还精通古老“观星术”的老人之一。
然而，年轻人们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其中一人甚至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指北针盘”，嘀咕道：“长老，有这个不就够了嘛，又准又方便，何必费脑子记那些星星？”
老人看着那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指北针，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那些口耳相传了无数代、与天地自然紧密相连的古老智慧，在这些便捷、精准的格物造物面前，似乎正逐渐失去价值，如同正在熄灭的星辰。
格物院·观星台（尾声）
昊收起了灵枢监测仪，那下降的曲线和遥远的报告依旧在他心头萦绕。他再次俯瞰不夜王都，眼中的欣慰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繁华，是真实的。进步，是值得肯定的。但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之下，潜藏的两大隐患已初露端倪：
其一，是对生存环境的压力，尤其是对天地本源能量——“灵机”的持续消耗。格物之道极大地提升了人族利用能量的效率，但这种利用，本质上是一种索取。长此以往，是否会加速这片天地的“衰亡”？这与那“宇宙哀鸣”是否同源？
其二，是文化传承的断层。便捷高效的格物造物，在提升生存能力的同时，也在不可逆转地替代那些与自然共生、需要漫长经验积累的古老技能。这些技能中，是否蕴含着某种不同于格物之道的、对天地万物的独特理解与敬畏？它们的消失，对人族的精神内核，是否是一种不可挽回的损失？
这两种隐患，一为外，关乎生存根基；一为内，关乎文明灵魂。皆非旦夕可解，却又都与这蓬勃的发展紧密相连，如同光与影，相伴相生。
夜风吹拂，带来远方工坊隐约的轰鸣。昊独立高台，身影在璀璨的灯火背景下，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要触摸那无形的灵机流动，感受那来自宇宙深处的哀鸣，最终只是轻轻握拢，低语道：
“……繁华，竟也如此沉重。”
他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而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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