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材料之学·卡基寻源
格物院深处，那间承载了昊无数次推演与顿悟的静室，此刻却空无一人。关于“灵能符卡”的宏伟构想已然诞生，如同种子落入心田，亟待合适的土壤与养分方能破土发芽。这土壤，便是承载能量回路的“卡基”；这养分，便是勾勒回路的“灵墨”。理论的高塔需物质的基石，昊深知此理，故将寻觅卡基材料的重任，全权交予了对此道最为精通的缁衣氏。
格物院·生物与材料分部
此地与器研部的炽热喧嚣判若两个世界。空气里流淌着百草萃取液的清苦、灵植花卉的幽香，以及各种矿物、生物样本本身携带的、或温润或凛冽的独特气息。试验室内，玉质、木质的架柜林立，其上分门别类陈列着数以千计的材料样本，宛如一座微缩的洪荒宝库。
缁衣氏立于中央最大的试验台前，素雅的麻衣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长发依旧以那根朴实无华的古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鬓角，却无损她眉宇间那份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与专注。她的眼眸，不似燧人氏那般炽烈如焰，也不同于有巢氏那般沉静如山，而是如同最幽深的林间清泉，清澈，温润，却能映照出万物最细微的纹理。
台面上，此刻正摆放着十余种被初步筛选出的、可能具备潜力的材料。
一块取自三百年树龄“雷纹铁木”核心的木心，其木质致密如铁，天然生有银亮纹路，指尖轻触，隐隐有酥麻之感，仿佛内蕴雷霆。一位弟子小心地将一丝金属性灵机注入，木心银纹骤亮，发出“噼啪”轻响，一道细微的电弧跃出，将旁边一块普通铁锭灼出焦痕。
“导灵性极佳，尤其亲和雷元，瞬间爆发力强。”缁衣氏微微颔首，却又轻摇螓首，“然其性过于暴烈刚猛，能量回路若刻画其上，稍有不均，恐引连锁反应，未伤敌先伤己。且木质纹理天然，难以承载精微复杂的复合回路。”她示意弟子记录：“雷纹铁木心，暂记‘特定攻击性符卡备选’，需后续研究稳定之法。”
下一件，是一片桌面大小、厚达半尺的深褐色甲壳，来自北海深处一种名为“玄岩鳌”的洪荒异种。甲壳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如同山峦起伏般的纹路，厚重无比，入手冰凉沉凝。一名体修弟子运转全身气血，狠狠一拳砸上，甲壳纹丝不动，只发出沉闷如击巨革的声响。
“防御无双，稳定性绝佳，等闲金仙亦难破开。”缁衣氏指尖拂过甲壳表面，感受着那近乎绝对的物理防御与能量隔绝，“然，导灵性几近于无，如同顽石。欲驱动其上回路，所需能量恐是寻常材料的十数倍，且激发迟缓，不合‘瞬时’之要。”她叹了口气，“此物，只合炼制重盾宝甲，与符卡之道相性不合。”
接着，是一匹流光溢彩、触手冰凉柔滑的“冰蚕云锦”。此锦乃是以北冥寒蚕所吐之丝，辅以秘法织就，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水火不侵，更能平心静气，滋养神魂。当柔和的水属性灵机注入时，云锦表面泛起粼粼波光，寒气微散，使得周围空气都凝结出细密白霜。
“导灵顺畅，属性亲和明确，质地柔韧，易于裁剪刻画。”缁衣氏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北冥寒蚕千年一熟，产量稀世，一匹之价足以换取一座小型部落一年所需。以此物为卡基，如何普及众生？”她苦笑摇头，将这份华美却昂贵的材料轻轻推开。“不符圣师‘普惠’之本意。”
随后，赤炎玉、庚金精石、土髓晶……种种或珍稀、或特异的天材地宝被一一测试。它们或导灵绝佳却属性偏颇，干扰回路效果；或性质稳定却难以刻画；或威力巨大却无法量产。每一次测试，都伴随着希望的火花与随之而来的否定。试验室内，气氛渐渐凝重，弟子们脸上初时的兴奋已被疲惫与困惑取代。
缁衣氏屏退左右，独自立于窗前。窗外暮色渐合，格物院各处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边残留的晚霞交融。她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额角，心中并无气馁，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圣师将如此重任交托于她，她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顶级材料，各有殊胜，却也各有局限。圣师所求，非是炼制一两件惊天动地的法宝，而是能量产、可普及的‘器’。其核心，或许不在‘至强’，而在‘均衡’与‘包容’？”她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分院后方那片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的试验田。
那片暗金色的“吸灵藤”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愈发不起眼，既无灵木之华光，亦无宝玉之温润，如同最普通的野藤。
“或许……是时候给它一个机会了。”一个念头坚定起来。她并非凭空臆测，连日来对吸灵藤不同生长阶段纤维的初步测试显示，此物虽无惊人之处，但其导灵性中正平和，对不同属性灵机皆无强烈排斥，且经过特定炮制后，韧性极佳。这种“平庸”，在此刻看来，反而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包容性”。
她转身回到试验台，取来一束经过她以独门“百草淬灵法”反复炮制、揉炼了九九八十一日的吸灵藤纤维。此时的纤维，色泽暗金内敛，触手温润如玉，再无丝毫草木粗糙之感，反而带着一种历经锤炼后的沉静光泽。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起一丝最为精纯、不含任何属性的本源灵机，缓缓注入纤维之中。
没有雷纹铁木的爆裂，没有冰蚕云锦的华光，也没有玄岩鳌甲的沉寂。灵机流入纤维，如同溪水渗入致密的海绵，顺畅而均匀地扩散开来，纤维本身微微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温度略有上升，整体结构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崩溃或能量外溢的迹象。
缁衣氏心中一动，依次将火、水、土、木、金五种不同属性的灵机，分别注入新的纤维样本。
火灵注入，纤维泛红，温热却不灼手；
水灵注入，纤维显蓝，湿润却不阴寒；
土灵注入，纤维凝黄，厚重却不滞涩；
木灵注入，纤维绽绿，生机盎然；
金灵注入，纤维亮白，锋锐内蕴。
无论何种属性，吸灵藤纤维皆能承载，且其本身属性似乎被一种奇特的“中和”效应所掩盖，并未对注入的灵机产生强烈的干扰或转化！
“这……这并非顶级导灵，这是……‘混沌母胎’之基？！”缁衣氏瞳孔微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在洪荒炼器理论中，唯有传说中能衍化万物的混沌奇物，方具备如此包容万象的特性！这吸灵藤，其跟脚难道……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进行极限测试。持续加大灵机注入强度，纤维依旧稳定承载，直至达到某个临界点，才微微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但距离彻底崩毁仍有相当余地。而其柔韧的纤维结构，足以用特制的、掺了金刚砂的灵玉刻刀进行精细刻画！
“找到了！就是它！”缁衣氏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她立刻召集所有核心弟子，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传令！所有研究暂停！集中一切资源，优中选优，全力攻克吸灵藤的炮制工艺与培育法门！我要它在保持此等包容性与稳定性的前提下，导灵效率再提升三成，韧性再增五成！三个月，不！两个月内，我要见到足以支撑圣师进行万次试验的合格基材！”
“谨遵祖命！”弟子们虽不明就里，但见一向沉稳的缁衣祖如此失态，皆知必有重大突破，无不振奋领命。
缁衣氏小心翼翼地将那束暗金色的纤维捧在手心，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她快步走向昊日常所在的静室方向，她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禀告圣师。
同一时间，昊之静室
昊并未沉浸在构想的空幻中，而是伏案于一张巨大的玉板前，其上以神念刻画着密密麻麻的能量回路公式与材料结构模型。他深知，理论必须与实物结合。在缁衣氏寻找卡基的同时，他也在从理论层面，反向推演卡基材料所需满足的物理参数。
“灵机导通率需大于基准值‘玄铁’的七成，内部能量损耗需低于百分之五，结构稳定性需承受住标准‘炎爆术’能量冲击的三倍而不溃，质量密度需低于‘清水’的五倍以确保便携，材质韧性需保证在刻画百万次微型回路后无明显疲劳……” 一条条冰冷而精确的指标被他列出，构成了筛选材料的科学标尺。
他推演着各种已知材料的理论性能，眉头微蹙。符合单项指标者众，但同时满足所有要求者，几乎不存在。
“或许，方向错了。”昊放下手中的玉笔，走到窗边，望向生物材料分部所在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看到了那片暗金色的藤海，“不应追求某种完美材料，而应寻找一种……具备可塑性与成长性的‘基底’。如同黏土，本身或许平凡，却可塑造成万千形态。”
他想起了缁衣氏曾提及的“吸灵藤”，此物生长迅速，适应性强，其纤维结构似乎具备良好的可改造性。
“若以此物为基，辅以特定炮制之法，引导其纤维结构向最优模型演化，或可‘培育’出符合要求的卡基材料。”一个全新的思路在他脑海中成型，“格物之道，不仅在于利用现有，更在于创造未有！”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缁衣氏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昊转身，只见缁衣氏快步走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郑重，双手捧着一束暗金色的纤维。
“圣师！”缁衣氏躬身行礼，将纤维呈上，“幸不辱命！经弟子反复测试，此‘吸灵藤’纤维，经秘法炮制后，或可满足符卡基材之需！其性中正平和，包容五行，导灵顺畅而稳定，韧性足以承载精微刻画，更关键者，此藤可大规模培育，产量绝非问题！”
昊接过那束纤维，入手温润，神念微微一探，便清晰感知到了其内部那均衡而稳定的灵机流转特性，以及那远超普通材料的韧性。再对照自己方才推演出的各项参数，竟有七八成吻合！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深的赞赏。他看向缁衣氏，沉声道：“缁衣，汝立大功矣！此物，正是吾所需之‘混沌母胎’之基！速将最优炮制工艺与培育法门整理成册，立为格物院最高机密之一。以此为基础，全力生产标准制式基材！”
“是！圣师！”缁衣氏声音铿锵，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昊摩挲着手中的暗金色纤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无限可能，缓缓道：“卡基已现，下一步，便是‘灵墨’与‘回路绘制’了。传令器研部与金石分部，按吾所列清单，准备相关物料。吾要亲手，绘制这开天辟地第一张‘灵能符卡’！”
悬巢城头·燧人氏巡防
燧人氏屹立在高耸的城墙垛口，猎猎山风吹动他如火焰般的乱发与粗犷的兽皮大氅。他目光如炬，扫视着远方沉沦的暮色与起伏的山峦，灵觉如同无形的蛛网，覆盖着城墙外数十里的范围。腰间悬挂的、刻着标准尺度的新佩剑，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一名副将快步走来，低声禀报：“祖，格物院生物材料部那边，似乎有重大突破，缁衣祖下令调动了大量资源，像是要全力培育那种暗金色的藤蔓。”
燧人氏“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锐利地巡视着远方，并未回头。“圣师与缁衣行事，自有其道理。我等只需守好这城墙，让她们无后顾之忧即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告诉儿郎们，都打起精神！近日边境不甚太平，有些不开眼的孽畜，又在蠢蠢欲动。新兵械虽利，亦需握在敢战之士手中，方能见血封喉！”
“喏！”副将凛然应命，转身传令去了。
燧人氏缓缓握住剑柄，感受着那标准尺度带来的、与以往全凭手感截然不同的精准触感。力量以何种形式呈现，他并不十分关心，无论是手中这千锤百炼的钢剑，还是圣师正在研究的、听起来玄乎其玄的“符卡”，只要能斩妖除魔，护卫族人，便是好东西。
他只是隐隐觉得，时代的变化越来越快，快得让他这把老骨头有些应接不暇。但他心中的信念却从未动摇：无论时代如何变，他燧人氏，永远是华胥最坚硬的盾，最灼热的火！任何敢于侵犯人族疆土者，必先踏过他的尸骨！
夜色渐浓，悬巢城灯火通明，如同洪荒黑暗中一座永不熄灭的丰碑。而在格物院深处，一场将彻底改变人族力量格局的变革，正随着那暗金色的吸灵藤纤维，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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