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灭了。
我跪在地上，耳朵里全是杂音，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像什么都没说。电子表碎了，倒计时停在23:53，屏幕裂成蜘蛛网，但那点光还在闪，像快没电的灯泡。
脑子里的东西正在往外跑。
不是记忆，是更底层的东西，像文件被一点点拖进回收站。我抓不住，也拦不了。眼前闪过手术台、剪刀、林晚秋的脸，还有程砚那只发蓝光的眼睛。她低头看我说“对不起，下次我会早点来”，可那时候她根本不存在。
这不合理。
可现在，连“合理”都在融化。
地面开始抖，不是地震，是规则在崩。金属墙皮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流动的代码，像水一样顺着墙面往下淌。冷冻舱表面结了一层灰白色的膜，正慢慢变软，里面的少年还靠在那里，冰柱拔出来了，血流了一地，但他没动。
我也快不能动了。
身体像被抽了骨头，撑着地的手指发麻，呼吸越来越浅。系统提示在我眼前乱跳：
【数据解析中】
【宿主权限降级】
【情感模块剥离完成】
我没力气关掉它。
就在这时候，门被撞开了。
一个人冲进来，穿着地铁安检员的制服，右眼泛着蓝光。是魏九。
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嘴，然后把一块口香糖塞进去，直接拍进喉咙。我呛了一下，本能想吐，但他按着我的头，声音压得很低：“咬碎，别咽下去。”
我照做了。
一股凉意从喉咙冲进脑子，像有人往我神经上浇了半瓶冰水。杂音小了，画面也不再乱闪。我喘了口气，手指能动了，慢慢抠住地面，把自己往上拽。
魏九退后一步，站到角落，右眼一直盯着四周的空气，像是在看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
“还能撑三分钟。”他说，“默要来了。”
话刚说完，琴声就响了。
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从空气里长出来的。角落的光影一扭，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穿旗袍，眼睛是白的，手指搭在一架看不见的琴上。
是默。
她开始弹《广陵散》，曲子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稳的收音机。每弹一下，周围的空间就震一次。三根琴弦悬在她面前，细得几乎看不见，却连着整个冷库的边界。
防护网成型了。
一层半透明的膜罩住我和冷冻舱，外面的数据洪流撞上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代码像雨一样打在上面，有些地方开始冒烟，裂缝一点点爬开。
默的指尖在流血，黑的，滴下来就没了，像是没落地就被吸走。她的脸比之前更透明，旗袍的边角已经开始模糊，像快消失的照片。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盖过了所有噪音，“现在你却想成为神。”
我没回答。
我知道她在问我。
可我现在不能分心。嘴里那块口香糖还在起作用，脑子清楚了些，我把注意力拉回来，盯着防护网上的裂缝。它们在动，像活的一样，越裂越多。
魏九在边上低声说：“守住意识锚点，别让系统反向吞噬你。”
我点头。
什么叫意识锚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是谁——陈默，警校生，破案系统宿主，母亲死于清源计划，被程砚剖开子宫取卵，被魏九记录存活率0.7%，被林晚秋剪断脐带。
这些事我都记得。
哪怕系统想删，我也要留着。
我闭上眼，把那些记忆一个个拿出来，像整理档案。校园失踪案、钟楼自残、床底铁箱、七把铜钥匙、柯谨的怀表、老周的拖把水……全都压进脑子里最深处。
疼。
但比刚才好。
我睁开眼的时候，防护网还在。
默的琴声没停，但节奏变了，更急，像是在赶时间。一根琴弦突然绷直，然后“啪”地断了。
防护网立刻缩了一圈，边缘开始融化。数据洪流趁机涌进来，墙上浮现出新的代码，快速滚动，像是在加载什么程序。
“观测者协议启动了。”魏九说，“他们在远程重置你。”
我冷笑一声。
“那就让他们看看，重置一个不想被重置的人，得多费劲。”
我抬起手，摸向肚脐。
那里还在跳。
不是心跳，是另一种搏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生长。系统提示又跳出来：
【检测到异常逻辑回路】
【建议清除】
我直接选择忽略。
默的第二根琴弦也开始震，随时会断。她的身体更淡了，旗袍只剩轮廓，手指几乎透明，但还在弹。
“你想成为神？”她问。
我还是没答。
可我知道答案。
我不是想成神。
我只是不想当试验品。
魏九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右眼蓝光暴涨，扫过整个空间。他咬着牙说：“他们开始调用因果律匕首了，最多还能撑九十秒。”
我看着默。
她只剩下最后一根琴弦。
琴声越来越弱，但没停。黑血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流，在空中划出细线，有一滴飞出去，朝着冷冻少年的方向落。
还没落地。
防护网又裂了一道口子，数据洪流冲进来，地面开始塌陷，代码像藤蔓一样爬上我的脚踝。我感觉到冷，不是温度的冷，是那种被删除前的虚无感。
魏九抬手，把另一块口香糖含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他没再说话，只是站在我和数据流之间，右眼一直亮着。
默的最后一根弦在抖。
她没停下。
琴声断了一拍，又接上。
她抬头，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她在看我。
“你教我写字。”她说，“现在你却要毁掉它。”
我张嘴，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那滴黑血落下去了。
不是掉在地上。
是正好落在冷冻少年胸口的怀表上。
“啪。”
一声轻响。
怀表表面裂开一道缝，蓝光从里面透出来，和黑血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流。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眼皮颤了颤。
我盯着他。
魏九低声说：“孢子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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