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神佛蒙尘·万法皆空
701局的基地内，通明的灯火驱散了外界的夜色，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凝重。圆楼的阴影仿佛透过空间距离，依旧笼罩在这里。周长庚被暂时安置在一间安全的客房休息，有专人看护，并提供了温和的镇静药物帮助他应对严重的幻觉困扰。但他所提供的碎片化信息，以及档案分析组的最新发现，已经足够拼凑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孙淼站在巨大的白板前，上面已经贴满了照片、关系图和时间线。一边是工地时期的惨剧（马大奎之死），另一边是近期发生的张小野和小赵警官的离奇死亡。现在，白板的中央区域，正在填充上大楼作为“金皇娱乐城”运营那短短几年间的血色记忆。
“周先生的状态暂时稳定了，但他回忆娱乐城时期的事情时，情绪波动依然非常大，很多细节模糊不清，带有强烈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特征。”负责与周长庚沟通的文职人员汇报着，“他反复提到‘热闹底下发冷’、‘笑得越大声心里越空’、还有……‘很多东西藏在金光闪闪的皮下面’。”
另一名队员则将一摞刚通过特殊渠道调取出来的、纸质已经泛黄的旧档案扫描件投射到大屏幕上。这些是当年娱乐城内部的一些值班日志、 事件报告，以及部分警方的不完全记录副本。由于年代久远且当时管理混乱，很多记录语焉不详，甚至互相矛盾，但结合周长庚的回忆，依然能窥见那表面繁华下的暗流汹涌。
“金皇娱乐城，”孙淼看着那些带着九十年代特有浮夸风格的效果图和开业时的热闹照片，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巨大的投资，顶级的设计（在当时看来），号称要打造不夜城。歌舞厅、卡拉oK、豪华餐厅、地下赌场（虽未明说但心照不宣）、还有引入天然地热的温泉洗浴中心……确实极尽奢华，吸引了周边乃至更远地方的三教九流。”
屏幕上闪过一些旧照片：门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大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歌舞厅里灯光迷离，人影攒动。一种喧嚣的、浮躁的繁荣气息几乎要透出画面。
但很快，画面切换成了内部档案的记录。
“看这里，开业后第三个月，歌舞厅一名女服务员，凌晨被发现死于后台储物间，官方记录是‘突发急病’，但值班日志里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哭得厉害，说什么都不听，非要上去……’，‘上去’可能指的就是楼顶平台。”
“半年后，一名后厨帮工，在食材仓库用切肉刀割腕自杀，发现时血流了一地。记录显示他前几天刚因偷窃被罚款并警告。”
“几乎每隔几个月，就有类似的‘意外’或‘自杀’事件发生。频率远高于同类场所的正常水平。”档案分析员总结道，“而且，处理方式几乎都是压下去，赔钱，息事宁人。很多记录被修改或销毁了。”
周长庚的回忆录音在房间里播放，他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恐惧：“……那时候……哪里都吵，音乐声，划拳声，笑声……但只要你稍微安静一下，就能感觉到……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冷……尤其是晚上，没人的走廊，空着的包房……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看着，跟着你……”
“……保安队的人都知道，晚上巡逻是苦差事，尤其是高层和温泉区那边。手电筒老是莫名其妙闪灭，对讲机里都是杂音，有时候能听到脚步声跟你后面，一回头什么都没有……老刘，就是那个后来……那个的保安队长，他有一次巡夜回来，脸白得跟纸一样，非说在八楼听到有人唱戏，还是老掉牙的《贵妃醉酒》……”
孙淼指示：“重点找八楼平台和温泉区的记录。”
屏幕上的档案快速翻页。
“找到了！1990年，娱乐城鼎盛时期，一名年轻的女服务员，从八楼平台坠落身亡。官方结论是醉酒失足。这是当时的一份内部报告，提到了死者生前情绪低落，但同事反映她当天似乎并无异常，晚上还很高兴地收到了小费。”
几乎是张小野坠亡事件的翻版！地点、方式，甚至那种“看似无异常突然死亡”的特征都高度吻合！
“还有这个，”另一份模糊的事故报告被放大，“温泉区，一名男性顾客在深夜泡温泉时突然抽搐溺水，虽然被救起但送医后不治身亡。死因诊断为‘突发性心脏病’。但当时有另一个顾客醉醺醺地嚷嚷，说看到水里‘有东西拉他脚’……这个说法没有被采信。”
周长庚的录音适时响起，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温泉……那水……一开始是好的，热的……舒服……但后来……尤其是晚上……那水就变得……滑腻腻的……好像……泡的不是水……说不清……有一次，一个胖老板，突然就像被电打了一样，在水里扑腾，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水里喊‘手！有手！’……拉上来就没气了……医生说是心脏病……可我们私下都说，那温泉水里……不干净……”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充满了后怕：“……还有……更邪门的……有一次停电，应急灯也没亮，我打着打火机去检查电箱……路过那个淹死人的大池子……我……我看到……水面上……好像飘着一层……油花一样的东西……还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好像……好像有张人脸在水底下翻了一下……我吓得差点掉进去，连滚爬带跑了……再也不敢一个人晚上去那边……”
录音结束，房间里一片寂静。温泉区的意外，似乎也与某种超自然的“拖拽”或“迷惑”有关。
小林补充了她的感知：“我在楼里时，确实感知到多个层面的情绪。除了工地时期的痛苦恐惧，还有非常强烈的、属于娱乐城时期的情绪：虚假的欢愉、膨胀的欲望、巨大的空虚、还有……被压抑的绝望和恐惧。这些情绪同样强烈，并且……似乎被那栋楼吸收、混合了。那个孩子的哭声……我感觉……可能也源自那个时期？”
线索开始交织。圆楼在娱乐城时期，并未因为表面的繁华而变得“干净”，反而像一块巨大的海绵，不断吸收着人类放纵欲望时产生的更复杂、更污浊的负面能量。赌博的贪婪、酒精的迷乱、性的交易、虚伪的应酬、底层服务人员的委屈和恐惧、以及可能发生的更黑暗的罪案……所有这些，都成为了滋养那个“东西”的养料。
“模式越来越清晰了。”孙淼指着白板，“无论是工地、娱乐城时期，还是现在，死亡事件并非完全随机。它们似乎围绕着几个固定的‘主题’或‘场景’发生：高空坠落（八楼平台）、楼梯间的意外撞击、水体的溺亡（温泉）……楼内的那个存在，不仅在模仿过去的死亡，它似乎还在按照某种特定的‘分类’方式储存和重现这些悲剧剧本。”
他转过身，面对团队成员：“这意味着，单纯地将它定义为‘日军亡灵’或‘工人冤魂’都是片面的。它是一个更加复杂的、由多重负面能量和死亡记忆糅合而成的畸形产物。娱乐城时期的混乱与欲望，与早期的痛苦恐惧融合，让它变得更加……‘丰富’，也更加危险。”
调查的方向需要调整。他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娱乐城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特别是那些被掩盖的、可能蕴含更强怨念的非正常死亡事件。那个孩子的哭声，是否也是其中一环？
而周长庚，作为这一切的亲历者和幸存者，他的记忆宝库虽然充满创伤，但无疑是关键。需要更专业、更温和的方式，去引导他回忆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尤其是关于温泉区和他隐约提到的、可能存在的其他“更黑暗”的事件。
圆楼的过去，如同一本用血泪书写的黑暗日记，正在一页页被强行翻开。每一页都散发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揭示着这座凶楼如何一步步从一个不幸的工地，演变成一个吞噬生命的真正魔窟。而他们必须读下去，才能找到终结它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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