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空白。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痴呆地看着操作台上那几个接连亮起的绿色指示灯。
那抹绿色，像是来自地狱的鬼火，灼烧着他的眼球，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脸色由涨红转为惨白，豆大的冷汗不受控制地顺着他肥硕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地上。
“厂长，还愣着干嘛！启动啊！”
“快按下去试试啊！让咱们听听响儿！”
周围的工人们彻底沸腾了，他们的声音激动到嘶哑，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渴望，想亲眼见证这注定要载入厂史的奇迹一刻。
“老张，去试试。”
李建业的声音也在发颤，他用力推了一把失魂落魄的张爱国，手心全是汗。
张爱国如梦初醒，他手脚发软，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操作台前，那只曾经指点江山、耀武扬威的手，此刻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颤巍巍地伸向那个落满灰尘的红色启动按钮。
他的心里，一半是地狱，一半是炼狱。
他无比希望，按下之后，机器只是发出几声垂死的呻吟，然后彻底沉寂。这样，他就能指着苏月禾的鼻子，疯狂地咒骂她装神弄鬼，挽回自己一丝颜面。
但他内心深处，又有一种排山倒海的、让他恐惧到窒息的预感——这台机器，真的活过来了。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注视下，他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按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也没有任何卡壳的顿挫感。
只听见一阵无比平顺、无比流畅、仿佛天籁之音的“嗡——”声，从机器的核心深处响起！
镗床那沉重巨大的主轴，开始缓缓地、带着无与伦比的稳定感，转动起来。
一圈，两圈……
从慢到快，越来越快！
最后，那厚重的金属主轴竟化作了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阵充满了磅礴力量感的、震撼人心的呼啸风声！
这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动听！
是所有红星厂工人，在梦里听过无数次，却又不敢奢望的希望之声！是代表着工厂荣耀与未来的复活之音！
“动了！它真的动了！！”
“我的老天爷啊！真的修好了！真的修好了！！”
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后，整个车间爆发出雷鸣般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狂欢与嘶吼！
工人们疯了一样涌了上来，围着那台重新焕发生机的钢铁巨兽，又蹦又跳，互相捶打着肩膀，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狂喜。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师傅，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颤抖着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冰冷而平稳震动的机身，像是在抚摸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
“活了！它真的活过来了！”
孙德海第一个冲到苏月禾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苏顾问！不！苏老师！苏神仙！您……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这不是技术，这是神迹啊！”
他看着苏月禾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敬佩，而是彻彻底底的、五体投地的崇拜和敬畏！就像凡人仰望一位降临尘世、点石成金的真神！
而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月禾，只是平静地站在人群中央。
巨大的精神力和异能消耗，让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细密的冷汗濡湿了额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了一下。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臂，第一时间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入一个熟悉的、带着淡淡冷香的怀抱。
顾云泽紧紧扶着她，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护在怀里，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老婆，辛苦了。”
他低下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声音里是旁人听不到的、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和后怕。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拇指不着痕迹地按压着她手腕上的一个穴位，将自己微薄的内力渡过去一丝。
苏月禾疲惫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和力量，轻轻摇了摇头。她抬起眼，那双因疲惫而显得愈发深邃清冷的目光，穿过狂喜的人群，如利剑般精准地落在了已经彻底呆傻的张爱国身上。
张爱国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冰冷的操作台前。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飞速旋转的主轴，嘴里魔怔般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
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已经彻底击碎了他的三观，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认知。
徒手修好连德国专家都判了死刑的精密母机？
这是人能办到的事吗？不！这不是人！这是妖法！是鬼神！
苏月禾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最终谢幕。
顾云泽却笑了。
他揽着怀中娇软的妻子，缓步走到张爱国面前，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笑容温和而迷人，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的压力。
“张厂长，看来，我爱人已经提前履行了她的承诺。”
“那么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您，来兑现您的诺言了？”
张爱国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顾云泽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看死人般的漠然和嘲弄。
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也在这句话后，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所有工人的目光，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齐刷刷地落在了张爱国身上。
他们都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位不可一世的厂长，刚才说了什么。
——要是苏顾问修好了机器，他就当众鞠躬道歉！
张爱国的脸，瞬间由惨白涨成了猪肝色，血气上涌，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让他给一个二十出头的黄毛丫头鞠躬道歉？
他堂堂红星厂的一把手，以后还怎么在厂里立足？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狡辩，想要耍赖。
“我……我那是……开玩笑……”
“厂长！愿赌服输啊！说话得算话！”
“是男人就痛快点！别让我们瞧不起你！”
“没错！给苏顾问道歉！”
工人们开始起哄，他们的声音汇成一股愤怒的洪流，夹杂着鄙夷和催促，狠狠地压在张爱国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人心，已经彻底不在他这边了。
张爱国绝望地、求助似的看向不远处的李建业。
李建业却仿佛没看见一般，意味深长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低着头，擦拭着自己摔碎的眼镜片。
这位精明到骨子里的书记，已经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是深不可测的巨龙，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地头蛇能惹得起的存在。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马上，和张爱国这个蠢货划清界限。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了。
张爱国彻底绝望了。他看着被顾云泽珍而重之护在怀里的苏月禾，那女孩的眼神，清冷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看透他心底所有的肮脏和龌龊。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竟然再也支撑不住肥胖的身体，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与水泥地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跪，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本来只是让他鞠躬道歉，谁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行此大礼！
张爱国自己也懵了，他只是想服个软，可身体却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完全不听使唤，直接做出了最屈辱、最彻底的臣服反应。
他狼狈地跪在苏月禾面前，肥胖的身体筛糠般瑟瑟发抖，再也没有了刚才一丝一毫的嚣张和跋扈。
“苏……苏顾问……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您是神仙，求您……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他这一跪，跪掉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尊严。
更是跪掉了他和李建业在红星厂，经营了多年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威信。
从今天，从此刻起，这个厂，要变天了。
苏月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未言。
有时候，沉默的蔑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顾云泽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弧度越发愉悦，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让他们下跪道歉这么简单。
他要让所有胆敢让他妻子耗费心神、累到疲惫的人，都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一种清晰而优雅的语调，朗声宣布。
“大家静一静！”
寂静中，他的声音带着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为了庆祝我们红星厂的‘镇厂之宝’重获新生，也为了感谢大家刚才对我爱人的信任与支持！”
他特意加重了“我爱人”三个字，充满了炫耀和占有欲。
“我个人决定，出资改善咱们全厂职工的食堂伙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渴望的脸，缓缓吐出那句足以让所有人疯狂的话。
“从明天开始，保证大家以后，顿顿有肉吃，顿顿能吃饱！”
如果说，刚才修好机器，是神迹，征服了工人们的心。
那么顾云泽的这番话，就是最实在的利益和恩惠，彻底收买了他们的胃和灵魂！
在这个缺衣少食、见一点油星都算过年的年代，顿顿有肉吃，是什么概念？
那是过去连地主老财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顾顾问万岁！！”
“苏顾问万岁！！”
工人们的欢呼声，比刚才还要热烈百倍，激动到无以复加！
他们看着顾云泽和苏月禾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感激，而是充满了狂热的、近乎信仰的崇拜！
而跪在地上的张爱国，听到这番话，最后一点血色也从脸上褪尽，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个姓顾的年轻人，一手是神乎其技的技术，一手是收买人心的恩惠，软硬兼施，滴水不漏。
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他见过的任何领导，都要高明，都要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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