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子轩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他的目的地，是吏部侍郎王大人的府邸。王大人素来与沈之遥不睦，因去年的官员考评被沈之遥当众驳斥，丢了颜面，一直心存芥蒂。这是子轩此行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危险的赌注。
他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叩响门环，不多时，门开了一道缝，门房探出头来，见他衣着寒酸，眼神里满是不屑。
“何人？有何贵干？”门房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傲慢。
子轩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包裹着一块小小的令牌，不动声色地塞入门房手中。门房掂量了一下，脸色稍霁，又看了看丝帕上的暗纹，这才不情不愿地让他在门房等候，自己进去通报。
客厅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王侍郎端坐主位，身着便服，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瓷茶杯，眼神却锐利如鹰，上上下下将落魄书生打量了个遍。
“你便是……苏云裳的那个幕僚？”王侍郎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
子轩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草民陈默，见过王大人。大人日理万机，草民本不该叨扰，但事关国本，不得不冒死求见。”
“国本？”王侍郎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一个小小书生，也配谈国本？我倒是听说，你最近与商户、江湖草莽搅和在一起，不知所图为何啊？”
这番话如刀，直指联盟的软肋。子轩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早已派人暗中监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坦然道：“大人明鉴。正是因为沈之遥只手遮天，正途不通，我们才不得不另寻出路。他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贪墨的银两足以填平护城河！此等行径，难道不是动摇国本？”
王侍郎的脸色微微一变，护城河的比喻让他想起了去年国库空虚，军饷难发的窘境。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冷笑道：“证据呢？空口白话，我若在朝堂上弹劾他，陛下问我要证据，我拿什么出来？拿你的一张嘴吗？”
“证据，我们有。”子轩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并非最核心的账册副本，双手呈上，“这是沈之遥在江南盐税上的手脚，每一笔都有经手人、时间、地点。大人只需派人暗中查访，便可知真伪。”
王侍郎并未让下人接过，而是用眼神示意子轩将账册放在桌上。他看都没看那账册一眼，反而问道：“就算这些是真的，又能如何？盐税之事，顶多让他失了圣心，罚些俸禄。想扳倒他，还差得远。他背后站着的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崇李太尉。”子轩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权倾朝野的名字，“但我们并非只靠一份盐税账册。我们已经联络了数十位受其迫害的商户，他们愿意联名作证，揭露沈之遥强占田产、垄断商路的罪行。此外，朝中亦有大人愿意在关键时刻发声。”
“哦？”王侍郎的眉毛挑了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但更多的是怀疑，“朝中？我怎么不知道，有哪位同僚有如此大的胆量？”
“大人，此事机密，不到关键时刻，我们不敢透露同僚姓名，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落魄书生迎上对方的目光，语气诚恳，“但草民可以保证，只要大人您愿意在朝堂上第一个站出来，以您的身份和地位，必然能一呼百应。届时，群臣共劾，民意汹汹，陛下就算想保他，也得顾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王侍郎沉默了。他站起身，在客厅里缓缓踱步。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一个打击政敌、提升自己地位的绝佳机会。但他更清楚，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他可能更进一步；赌输了，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满门抄斩。
“你们……有多少商户？”他停下脚步，背对着子轩，声音低沉地问道。
“第一批，京城三大商会，百余家商户，联名血书已备好。”子轩知道，对方心动了。
王侍郎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而直接：“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无名书生，能有如此能量？若你只是打着旗号招摇撞骗，我岂不是要被你害死？”
“大人，”子轩从怀中取出另一样东西——一枚小巧的、刻着苏家徽记的玉佩，“此物是苏家信物。苏云裳小姐让我转告大人，苏家满门忠烈，虽遭构陷，但风骨犹存。我们所求，非为私仇，实为公义。若您应允，我们愿将更核心的证据，先行呈予大人过目，以示诚意。”
王侍郎盯着那枚玉佩，眼神变幻不定。苏家的忠义之名，他早有耳闻。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罢了。”他挥了挥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决断，“你把那账册留下。我……会仔细看看。至于其他，容我再想想。此事干系重大，我需要时间。”
子轩心中虽有失望，但更多的是庆幸。他知道，自己已经敲开了第一道门。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草民明白。大人慎重考虑，草民静候佳音。”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退出了客厅。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子轩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才发觉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迈着沉重却坚定的步伐，走向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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