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鼎之那句“我回来了”的余音尚在轮回殿内回荡,带着新生的宣告与不容置疑的威严。然而,这威严并未持续太久,便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原始的情感洪流所冲垮。
无心的目光,自叶鼎之睁开双眼的那一刻起,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他看着父亲笨拙地感受呼吸,看着他生疏地活动手脚,看着他与李莲花交谈,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紧绷了太久的心弦上。
那不再是玉佩中冰冷的触感,不再是记忆中模糊的画像,不再是燃魂时那悲壮却虚幻的光影。
那是真实的。
有温度,有心跳,会呼吸的——父亲。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冷静,所有被佛法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理智的堤坝被名为“失而复得”的狂潮彻底冲毁。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什么天外天少主的风度,什么寒水寺修得的禅心,在真正的血肉亲情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猛地向前冲去,脚步甚至有些踉跄,白色的僧袍在身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眼中积蓄了太久的泪水,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个一步步走向他的身影。
叶鼎之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殿外的景象,便只觉得一道白色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撞入了自己怀中。那力道之大,让他这具尚在适应期的身躯都微微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要稳住身形,手臂却在那人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在了半空。
怀中的人,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如同秋风中最脆弱的一片落叶。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胸前新生的衣襟,那温度灼得他心脏一阵紧缩。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是受伤幼兽的哀鸣,从他颈窝处闷闷地传来。
是……无心。
他的儿子。
叶鼎之那初显锐利的眼眸,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手足无措的酸涩所淹没。他征战一生,纵横天下,面对千军万马不曾退缩,面对生死危机不曾变色,却在这一刻,被儿子这无声的痛哭与颤抖,击碎了所有的心防。
那高高抬起、不知该如何安放的手臂,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落在了无心的背上。先是试探性地,一下,两下,然后,猛地收紧!用尽了这具新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全部力量,将怀中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死死地箍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仿佛要将他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要分离。
他感受到了。
那不再是魂魄状态下虚无的穿透感,而是真真切切的、带着体温和重量的拥抱。他能感觉到无心瘦削却坚实的脊背,能感觉到他僧袍布料的粗糙质感,能感觉到他泪水浸湿衣襟的湿润与滚烫,更能感觉到他那颗在自己胸腔前剧烈跳动的心脏,与自己逐渐同步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这世间最动听、也最催人泪下的乐章。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无心带着淡淡檀香气的发间,闭上了眼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也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滴落在无心的僧袍上,转瞬不见。
没有言语。
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而苍白。
只有这紧紧相拥的父子二人,用尽全身力气的拥抱,诉说着这十二年来的生死相隔,诉说着那燃魂之下的无尽担忧与绝望,诉说着这跨越了阴阳、逆乱了轮回后,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与悲恸。
轮回殿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忍打扰这神圣的一刻。
李莲花靠在萧瑟身上,看着那相拥的父子,眼中也泛起了湿润的笑意,他低声喃喃:“这下……总算圆满了。”
萧瑟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向清冷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动容。
雷无桀早已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太好了……呜……真是太好了……”
宣妃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任由喜悦与心酸的泪水流淌。白发仙等天外天教众,更是纷纷低下头,掩去脸上的激动,心中充满了对老宗主归来的狂喜与对这对父子重逢的祝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为他们而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无心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但那紧紧环住叶鼎之腰身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叶鼎之也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抱着,用自己新生的、温暖的胸膛,给予他迟来了十二年的依靠与安全感。
他终于找回了他的锚。
而叶鼎之,也在这真实的拥抱中,真正感受到了“归来”的意义。
不再是为了复仇,不再是为了执念,仅仅是为了怀中这个需要他的孩子,为了这份跨越生死重新连接的血脉。
这一次,他触摸到的,是真实的、温暖的世界,和他失而复得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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