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浑身奇痒、沦为全府笑柄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镇国公府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还有人以为是报应或是得了什么怪病，但联系到前几日她刻意刁难听雪苑的举动，再加上碧桃“无意间”透露出的、小姐近日心情不佳，正在整理生母留下的“某些记载着稀奇古怪方子的杂书”，一些心思灵透的下人便开始琢磨出味儿来了。
这哪里是什么怪病？分明是嫡小姐出手惩戒！
一时间，那些原本还仗着是柳氏旧人，对听雪苑阳奉阴违、或是心存观望的管事、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
连刘婆子这等有头有脸的陪房，都被不动声色地整治得如此凄惨，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哪里还敢造次？
听雪苑的份例再无人敢克扣，甚至送来的东西比定例还要精细几分。
楚曦出入府中，遇到的下人无不恭敬行礼，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畏。
楚曦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
在这深宅大院，乃至整个世道，果然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狠辣，才能赢得“尊重”。
她并未沉溺于这点小小的胜利，而是将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接收和梳理生母留下的产业上。
有老夫人派来的周嬷嬷从旁协助，加上她前世掌管中馈（虽然后来被架空）积累的经验，以及今生更加缜密的心思，进程颇为顺利。
云锦绸缎庄那边，老夫人直接委派了新的、信得过的掌柜接手，楚曦只需定期查看账目即可。
她关注的重点，放在了那几处京郊的田庄上。
田庄是根基，产出稳定，且更容易隐藏一些她不想为外人知的“秘密”。
这日，她正在书房内仔细核对几个田庄新送来的佃户名册和往年的产出记录，试图从中找出柳氏可能做下的更多手脚，碧桃引着一位穿着青布长衫、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小姐，这位是京郊落云庄的庄头，赵老实，前来拜见小姐，回禀庄上的事务。”碧桃禀报道。
楚曦抬起头，目光落在赵老实身上。
此人名字叫“老实”，看起来也确实一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模样，双手粗糙，皮肤黝黑。
但楚曦注意到，他低垂的眼皮下，眼神并不浑浊，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行礼的动作也有些过于流利，不像寻常地里刨食的庄户。
“赵庄头不必多礼。”楚曦放下手中的名册，语气平和，“落云庄是我母亲留下的产业，我一直未曾亲自去看过，庄上的情况，你详细说说。”
赵老实连忙躬身，开始滔滔不绝地汇报起来。
无非是庄上有多少亩地，多少佃户，今年风调雨顺，预计收成如何，又说前主母（指柳氏）仁厚，收的租子比别家低一成，佃户们都感恩戴德云云。
楚曦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直到赵老实说完，她才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翻阅旧账，看到庄上靠近后山的那几十亩坡地，似乎产量一直不高？”
赵老实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堆起更憨厚的笑容：“回小姐，那一片是砂石地，贫瘠得很，种不了什么好庄稼，往年都是种些耐旱的杂豆，收成确实有限。前主母也是知道的，所以那片的租子收得极低，几乎算是半送给佃户种了。”
“哦？是吗？”楚曦拿起手边另一本册子，那是她让碧桃暗中从府里老档案中翻找出来的、十多年前落云庄刚置办时的原始记录，“可我这里记得，当初购买落云庄的契书上写明，那几十亩坡地，土质尚可，尤其适合种植一些喜阳的药材。怎么到了赵庄头嘴里，就变成贫瘠的砂石地了？”
赵老实脸色微微一变，额头渗出细汗：“这……这个……年头久了，许是小的记错了……那地早年或许还行，这些年雨水冲刷，可能就……”
“雨水冲刷，能把好地冲成砂石地？”楚曦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还是说，有人故意让它‘变成’砂石地，好从中牟利？”
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老实。
根据她查到的蛛丝马迹，以及柳氏急于打听、想要出手田庄的举动，她怀疑柳氏不仅贪墨明面上的收益，很可能还在暗中侵吞、甚至盗卖田庄的土地或出产！
这个赵老实，作为庄头，绝对脱不了干系！
赵老实被楚曦看得心里发毛，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小姐明鉴！小的……小的对主家忠心耿耿，绝不敢做那等吃里扒外的事情啊！”
“不敢？”楚曦冷笑一声，将一本账册摔在他面前，“那你自己看看！庄上每年报损的陈粮数目，为何比其他同等规模的庄子高出三成？那些‘损耗’的粮食，都到哪里去了？还有，后山那片坡地，既然如你所说如此贫瘠，为何账上每年还有一笔不小的‘修缮水利’支出？修缮的是什么水利？修在哪里了？”
她每问一句，赵老实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抖如筛糠。
他没想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嫡小姐，查账竟然如此细致，连这些被巧妙掩饰的漏洞都揪了出来！
“小姐……小姐饶命啊！”赵老实彻底崩溃，磕头如捣蒜，“是……是前头夫人！是柳夫人指使小的这么做的！她说……说小姐您年纪小，不懂这些，让小的做两本账，大部分的收成都悄悄运出去，由她的人接手变卖，只留下一小部分入公账……那后山的坡地，其实……其实土质很好，柳夫人让人偷偷种了值钱的药材，收益也都……也都进了她的私库！小的……小的只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小姐开恩啊！”
果然如此！
楚曦眼中寒光凛冽。
柳氏的贪婪，远超她的想象！
“除了落云庄，其他几处庄子，是否也是如此？”楚曦逼问。
赵老实此刻为了自保，哪里还敢隐瞒，连忙将柳氏在其他田庄安插的人手和类似的操作都和盘托出。
楚曦听完，心中已有全盘计划。
她看着瘫软在地的赵老实，冷声道：“看在你还算老实交代的份上，我暂且饶你一命。”
赵老实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不过，”楚曦话锋一转，“你需要替我做几件事。第一，将你方才所言，柳氏如何指使你贪墨、盗卖庄上产出的经过，详细写下来，画押。第二，回去之后，一切如常，不得向柳氏透露半分今日之事。第三，配合我后续的安排。”
赵老实哪敢不从，连忙应下。
处理完赵老实，楚曦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柳氏罪证确凿，但如何利用这些罪证，却需要好好谋划。
直接捅到父亲或者老夫人那里，固然能彻底扳倒柳氏，但难免会闹得太大，牵扯出父亲治家不严等事，于家族名声有损，也并非她目前最想要的结果。
她要的，不仅仅是扳倒柳氏，更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掌控这些产业，并让柳氏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碧桃，”她唤来丫鬟，“去请周嬷嬷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些田庄上的琐事，想请教她老人家。”
她需要借助周嬷嬷的阅历和人脉，来布一个更大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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