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的动作极快，不过两三日功夫，一则关于太子萧承稷暗中频繁接触前朝钦天监遗老、疑似在忘尘居密会江湖术士、图谋不轨的流言，便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京城特定的圈层里悄然传播开来。
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点出了“幽谷魂牵”这等奇花作为佐证，却巧妙地隐去了楚曦的存在，将所有焦点都引向了太子与忘尘居。
这流言自然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四皇子萧承煜的耳中。
四皇子府，书房。
萧承煜猛地将手中的密报拍在桌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狠厉。
“好个萧承稷！表面装得温良恭俭让，背地里竟敢勾结前朝余孽！真是天助我也！”
他麾下的一名谋士谨慎道：“殿下，此流言来得蹊跷，恐是有心人故意散播，想借殿下之手……”
“借刀杀人又如何？”萧承煜打断他，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只要消息属实，这就是扳倒太子的绝佳机会！忘尘居……莫怀远……前朝钦天监……哼，光是这几条，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就算查不出实质谋逆的证据，一个‘结交非人、心怀叵测’的罪名，也足以让他在父皇心中失分！”
他立刻点齐麾下最擅长潜行探查的几名江湖好手，下令道：“给本王盯死忘尘居！特别是夜间，看看都有什么人出入，尤其是东宫的人！若能找到太子与那莫怀远往来的铁证，本王重重有赏！”
“是！”几名好手领命而去。
是夜，忘尘居外。
树影婆娑，夜枭啼鸣。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庄园高墙。
他们身手矫健，显然都是此道高手。
然而，就在其中一人即将翻越墙头之际，墙内阴影处，毫无征兆地射出几道乌光！
速度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没入那几名好手的咽喉！
几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从墙头栽落，气绝身亡。
伤口极小，却瞬间致命，显然是被极细的淬毒暗器所伤。
几乎在同一时间，庄园内数个隐蔽角落，亮起了幽绿色的灯笼，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
一股无形的、带着阴冷腐蚀气息的力场，以庄园为中心弥漫开来。
后续跟进的四皇子府探子见状，骇得魂飞魄散，不敢再上前，慌忙撤回禀报。
“什么？全军覆没？！”萧承煜得到消息，又惊又怒，“那忘尘居是龙潭虎穴不成？！”
他这才意识到，那流言背后，恐怕藏着更深的陷阱。
但此刻已是骑虎难下，折损了人手，若一无所获，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翌日，早朝。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皇帝萧琰高坐龙椅，面色沉肃。
果然，刚议完几件寻常政务，都察院一位素以刚直（或者说，是四皇子党羽）着称的御史，便出列奏报，弹劾太子萧承稷暗中结交前朝钦天监遗老莫怀远，于京郊忘尘居密会，其行踪诡秘，恐有不臣之心！
并附上所谓“人证”（实为四皇子府幸存探子的片面之词）以及忘尘居外围发现可疑人物（指那几具尸体）的物证。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太子党官员纷纷出列驳斥，称其污蔑储君，居心叵测。
四皇子党则咬定线索确凿，要求严查。
太子萧承稷立于御阶之下，脸色虽然依旧保持镇定，但袖中的手却已微微握紧。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对那“幽谷魂牵”和圣巫族产生了一丝兴趣，派人稍作打探，竟会引来如此祸事！
他目光扫过面露得色的四皇子萧承煜，心中暗恨，却一时难以分辨这究竟是老四的手笔，还是另有其人作祟。
龙椅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扫过，最后落在那个出首弹劾的御史身上，缓缓开口：“证据何在？所谓密会，可有实据？那莫怀远，如今不过一介草民，太子即便与之相见，又何来不臣之心？”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帝王的威压，一连串的问题，让那御史冷汗涔涔，支支吾吾，难以圆说。
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女有本奏。”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珠帘之后。
楚曦缓步走出，来到殿中，对着皇帝躬身一礼。
“讲。”皇帝目光微动。
楚曦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名御史和脸色难看的四皇子，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关于忘尘居与莫怀远先生，臣女或知一二。”
她将之前拜访忘尘居的经历（隐去探查陶罐和碎布等细节）坦然道出，言明自己是因母亲遗泽，慕名前往观赏奇兰“忘忧”，并与莫怀远先生探讨养兰之道。
“莫先生学识渊博，性情淡泊，与臣女所言，皆是花草养护、风物见闻，并无任何涉及朝政或非分之语。”
楚曦语气肯定，随即话锋一转，“至于太子殿下是否与莫先生有所往来，臣女不知。但臣女以为，莫先生虽是前朝遗民，却早已不同政事，潜心草木。太子殿下仁厚，若因惜才或好奇而与之交往，亦在情理之中。仅凭一些来历不明、无法证实的流言蜚语，便断定储君有‘不臣之心’，未免太过武断，亦有损国本安定！”
她这番话，既澄清了忘尘居并非龙潭虎穴（至少表面如此），又为太子的行为提供了一个“惜才”、“好奇”的合理解释，更将四皇子一党的指控定性为“武断”和“损害国本”，立场鲜明，逻辑清晰！
太子萧承稷有些意外地看了楚曦一眼，心中复杂难明。
他没想到，这个他之前试图拉拢和试探的“妹妹”，竟会在此刻出言为他辩解。
四皇子萧承煜则是脸色铁青，死死瞪着楚曦，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他精心策划的发难，竟被这女人三言两语化解了大半！
皇帝听完楚曦的陈述，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转向那名御史和四皇子，语气已带上了冷意：“楚爱卿所言有理。弹劾重臣，尤其是指控储君，需有铁证！岂可捕风捉影，听信流言？此事不必再议！”
他一句话，彻底否定了四皇子一党的弹劾。
随即，他看向四皇子，语气加重：“承煜，御下不严，听信谗言，贸然奏报，险些酿成朝堂动荡！罚你闭门思过半月，静思己过！”
“父皇！”萧承煜不甘心地喊道。
“退朝！”皇帝不再给他机会，拂袖而去。
朝会再次不欢而散。
楚曦随着众人退出金銮殿，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来自四皇子、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
她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得罪了这位皇子。
但她并不后悔。
驱虎吞狼之计已成，四皇子碰了个灰头土脸，短期内应不敢再轻易对忘尘居下手，而太子……经此一事，对她至少不会再抱有明显的敌意，甚至可能心存一丝感激。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朝堂交锋，她再次向所有人展示了她的价值与立场——她并非任何人的附庸，她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和不容小觑的能量。
裴寂依旧站在老地方，与她擦肩而过时，薄唇微动，传入她耳中的只有两个极轻的字：
“不错。”
楚曦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走出宫门，阳光正好。
楚曦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朝堂之争，步步惊心。
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棋子。
接下来，该好好想想，如何利用这暂时稳定的局面，继续深挖母亲和圣巫族的秘密了。
忘尘居那条线暂时不能动，但京城这潭水，还深得很。
总有其他地方，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登上马车，凤眸之中，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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