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阴云，虽暂时蛰伏，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力。
楚曦深知，被动等待绝非良策。
在加强自身修炼、钻研圣巫族手札与南疆秘典的同时，她亦通过裴寂的东厂网络，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对京城的监控，尤其是对可能存在的“方外”气息的探查。
连日来，京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达官贵人们醉生梦死，市井小民为生计奔波。
然而，在普通人无法触及的层面，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东厂的番子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按照影重新调整的布防方案，将公主府、东厂衙门以及几条关键线路守得固若金汤。
裴寂更是亲自过问了几处皇家道观、佛寺以及一些名声在外的“奇人异士”的动向，任何一丝与“星辰”、“天机”相关的蛛丝马迹都被记录在案，层层上报。
楚曦的生活似乎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每日除了处理必要的宫务和接收各方情报，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听雪苑的密室或药房之中。
凤凰真血的融合日益精进，她对体内那股灼热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纯熟，不再仅限于增强体魄与感知，已能初步凝练出一丝微弱的真火附着于暗器或掌风之上，威力倍增。
圣巫族手札中记载的几种基础蛊术，她也开始尝试炼制，虽未至大成，但进展神速。
这日午后，楚曦正在药房内小心分拣着几味带有微弱灵性的草药，碧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份烫金的请柬。
“殿下，宫中送来请柬，三日后，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赏荷宴’，邀各府女眷赴宴。”碧桃将请柬呈上，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如今四皇子刚倒，这宴席……怕是没那么简单。”
楚曦放下手中的药杵，接过请柬扫了一眼。皇后……太子生母。四皇子倒台，太子一党声势大涨，皇后此时设宴，名为赏荷，实则多半是为了彰显恩宠，安抚拉拢，或许还有……试探她这位新晋“镇国嫡公主”的态度。
“知道了。”楚曦将请柬随手放在一旁，神色平淡，“准备一下，届时准时赴宴。”
“殿下，”碧桃忍不住低声道，“如今多事之秋，天机阁虎视眈眈，这宫宴人多眼杂，恐生变故，不如……”
“不如称病推脱？”楚曦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本宫倒要看看，这宴席上，究竟是荷香怡人，还是暗藏杀机。”
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观察一下朝中各方势力在四皇子倒台后的反应，尤其是太子一系的态度。
同时，天机阁若真有后手，这等公开场合，或许正是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碧桃见楚曦心意已决，不再多言，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三日后，皇宫，御花园。
时值盛夏，太液池中荷花盛开，接天莲叶，映日别红，清风拂过，带来阵阵荷香与清凉。
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凤冠霞帔，雍容华贵，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
太子妃陪侍在侧，一众妃嫔、公主、郡主以及各府诰命夫人、千金小姐们分坐两旁，衣香鬓影，言笑晏晏，一派和乐景象。
楚曦到的不早不晚，一身天水碧的宫装，款式简洁却不失庄重，发间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羊脂白玉凤头簪，衬得她面容清冷，气质卓然。
她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场面有瞬间的凝滞，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好奇、探究、敬畏、嫉妒……不一而足。
“镇国公主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破了瞬间的寂静。
楚曦步履从容，行至御前，依礼参拜：“臣妹参见皇嫂，皇嫂万福金安。”
皇后笑容加深，虚扶一下：“曦儿快免礼。你如今是镇国公主，与哀家更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座。”
立刻有宫人将楚曦的座位安排在了仅次于太子妃的下首位置，彰显其超然地位。
楚曦谢恩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格外不同。
一道来自对面席位的某位郡王夫人，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另一道来自角落一位低品阶的宫妃，那宫妃看似低眉顺眼，但楚曦敏锐的灵觉却捕捉到她身上一丝极其微弱、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晦涩气息。
天机阁的人？还是其他方外势力安插的眼线？
楚曦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端起宫婢奉上的香茗，轻轻啜饮。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丝竹悦耳，歌舞曼妙，命妇贵女们相互寒暄，说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
皇后与太子妃偶尔与楚曦交谈几句，言语间多是关怀与拉拢，称赞她此前“识破奸佞，安定社稷”之功，只字不提四皇子之事，仿佛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楚曦应对得体，既不显得过于热络，也未失了礼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
这时，一位坐在楚曦斜对面的贵妇人笑着开口：“早就听闻镇国公主不仅智谋超群，于琴棋书画亦是无一不精。今日荷花盛景，若无雅乐相衬，岂非憾事？不知我等可有荣幸，请公主殿下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附和起来。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的夫人，素来以附庸风雅闻名。
楚曦抬眸看去，只见那尚书夫人笑容殷切，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她记得，这位尚书夫人似乎与已倒台的李贵妃娘家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是想看她出丑？还是想试探她的底细？
皇后也笑着看向楚曦：“是啊，曦儿，哀家也久未听你抚琴了。”
楚曦放下茶盏，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浅的弧度：“皇嫂与诸位夫人盛情，曦儿本不该推辞。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那个角落里的低阶宫妃，“抚琴需心境，今日荷香虽好，奈何曦儿近日研读古籍，偶有所得，心中所思所感，恐非琴音所能尽述。倒是想起一桩趣事，或许可说与皇嫂和诸位一听。”
她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哦？是何趣事？曦儿快说来听听。”皇后颇感兴趣地问道。
楚曦缓缓道：“臣妹近日翻阅杂记，见一轶闻，说古时有方外修士，擅星辰卜筮之术，能借星辰之力，瞬息千里，更能以特殊法门，在器物上留下印记，无论相隔多远，皆能感知其方位，神妙非常。”
她说话时，语气平和，仿佛真的只是在讲述一件奇闻异事。
然而，在场一些心思敏锐之人，却隐隐觉得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尤其是那个角落里的低阶宫妃，在她提到“星辰之力”和“印记”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皇后笑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术？倒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楚曦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再次掠过那个方向，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冷冽，“不过记载中也说，此等术法虽妙，却极易被灵觉敏锐者识破。一旦印记被毁，施术者往往还会遭到反噬，轻则修为受损，重则……性命堪忧。可见天道循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外力终究是旁门左道，不如自身实力来得可靠。”
她这番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水榭。
那低阶宫妃的头垂得更低，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
场中一时寂静。
不少命妇面面相觑，虽不解其深意，却也感觉到镇国公主这番话似乎并非无的放矢。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面上依旧带着笑：“曦儿见识广博，所言甚是有理。”
就在这时，一名小内侍匆匆步入，在皇后身边的大太监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太监脸色微变，随即上前，低声向皇后禀报。
皇后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扫过楚曦，又迅速恢复如常，对众人道：“前朝有些小事，陛下传哀家过去一趟。诸位继续赏玩，不必拘礼。”
说完，皇后便起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御花园。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了方才略显诡异的气氛。
楚曦心中明了，恐怕是裴寂或者前朝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不再多言，重新端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经此一事，宴会上那些隐晦的打量和试探，明显少了许多。
那位吏部尚书夫人更是借口更衣，早早离席。
楚曦独自坐在席间，看着满池摇曳的荷花，指尖在微凉的玉簪上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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