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也被彻底吞噬。
绝对的黑暗与阴冷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两人淹没。
空气凝滞而污浊，带着浓重的土腥味、陈腐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与乌蒙身上如出一辙，却更加浓郁、更加古老。
楚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右臂的旧伤在阴冷环境下隐隐作痛。
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夜明珠。
柔和而清冷的光晕散开，勉强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
他们正站在一条狭窄、向下倾斜的甬道入口。
甬道四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布满了湿滑的青苔，脚下台阶破损不堪，缝隙里生长着一些散发微弱磷光的诡异菌类。
裴寂似乎对黑暗毫不在意，他站在楚曦身前半步，玄色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侧脸在夜明珠的光晕下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他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颗更大的夜明珠，光线更强，足以看清前方十余步的距离。
“跟紧，注意脚下和墙壁。”他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回音。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的台阶向下。
脚步声和衣袂摩擦声在寂静的甬道中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楚曦手中的阴沉木薄片越来越烫，那暗红的虫形符号似乎在微微搏动，与地下深处某个存在遥相呼应。
她强忍着那种被无形之力牵引的不适感，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
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曲折，时而出现岔路。
裴寂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每次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
楚曦注意到，他在某些岔路口会停下，指尖在岩壁上某些不起眼的刻痕处轻轻摩挲，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你以前来过这里？”楚曦忍不住低声问道。
裴寂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无波：“前朝秘录，东厂亦有收藏。这祭坛的构造图，恰在其中。”
楚曦心中微凛。
东厂的势力与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连这等前朝禁地的图纸都能弄到。
越往深处，那股腥甜气息越发浓重，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令人心悸的压抑感。
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一些扭曲的人形在进行着诡异的祭祀仪式，画面阴森可怖，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突然，裴寂脚步一顿，抬手示意楚停下。
前方甬道变得开阔，出现了一个类似前厅的空间。
地面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铺设着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青石板。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两尊面目狰狞、手持奇异兵器的石像鬼雕像，它们的眼睛是用某种红色的宝石镶嵌，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红光，如同活物般注视着闯入者。
“机关。”裴寂言简意赅。他目光扫过地面和两尊石像，“步伐需按特定规律，触动机关，这两尊东西便会活过来。”
楚曦凝神看去，果然发现地面的青石板缝隙间，有着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金属丝线。
若非裴寂提醒，极难察觉。
“什么规律？”
裴寂没有回答，而是微微阖眼，似乎在回忆图纸上的记载。
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左三，右七，避中线，踏坤位。”
他低声念出步伐口诀，随即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飘然而出，脚步精准地落在特定的青石板上，轻盈无声。
楚曦不敢怠慢，集中全部精神，紧随其后，严格按照他走过的路线前进。
她的步伐同样轻灵，夜行衣的布料摩擦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两人即将穿过前厅，抵达对面另一条甬道入口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机括转动的声响，从一尊石像鬼的底座传来！
裴寂脸色微变：“不对！有人改动过机关！”
话音未落，那两尊石像鬼眼中红光大盛！
“嗡”的一声，它们沉重的石质身躯竟然开始缓缓转动，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兵器抬起，锁定了闯入者！
一股凌厉的恶风，夹杂着石屑，朝着当先的裴寂当头砸下！
裴寂冷哼一声，不见他如何动作，腰间那柄乌黑的“乌啼”短剑已然出鞘！
一道乌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砸来的石质兵器侧面！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响起！
石像鬼的力量大得惊人，裴寂虽格挡开这一击，但身形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另一尊石像鬼的攻击接踵而至，目标是稍落后半步的楚曦！
楚曦早有防备，她虽右臂有伤无法硬抗，但身法灵活。
足尖一点地面，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同时左手一扬，一蓬淡黄色的粉末朝着石像鬼的面门撒去！
那是她特制的“蚀金粉”，虽不能立刻毁掉石像，却能暂时模糊其“视线”——那对红宝石眼睛。
粉末笼罩石像鬼头部，它眼中的红光果然微微一黯，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裴寂已化解了第一波攻击，身形如电折返，乌啼短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向攻击楚曦那尊石像鬼的脖颈连接处——那里似乎是机关的枢纽！
“噗！”
乌啼短剑锋利无匹，竟直接刺入了石质缝隙！
裴寂手腕一拧，内力吞吐！
“咔嚓……轰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碎裂声响起，那尊石像鬼的动作猛地僵住，眼中的红光迅速熄灭，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砸起一片烟尘。
另一尊石像鬼见状，眼中红光狂闪，似乎被激怒，更加疯狂地攻向裴寂。
裴寂眼神冰寒，不退反进，身法诡异地穿梭在石像鬼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乌啼短剑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点在机关要害之处。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道残影，狠辣、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杀戮美感。
楚曦在一旁凝神戒备，同时仔细观察着石像鬼的动作和裴寂的破解之法。
她发现，这些机关虽然威力巨大，但运转之间仍有规律可循，而且似乎……能量供应并不稳定？
她目光扫过地面那些刻满符文的青石板，心中一动。
这些符文，似乎不仅仅是装饰，更像是一种……能量引导或者封印的阵列？
就在裴寂即将解决掉第二尊石像鬼时，整个前厅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地面那些符文的刻痕中，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那尚未倒下的石像鬼，眼中的红光骤然暴涨，攻击速度和力量陡然提升了一倍不止！
“小心！它在吸收地脉阴气！”楚曦失声提醒。
她手中的阴沉木薄片在这一刻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皮肤！
共鸣感达到了顶峰！
母蛊就在附近！
而且，它似乎与这祭坛的机关能量源息息相关！
裴寂也察觉到了异常，眉头紧蹙。
他攻势更急，乌啼短剑化作一片乌光，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如同骤雨打芭蕉。
“攻击它的底座符文！切断能量连接！”楚曦急中生智，喊道。
她无法近身，左手迅速扣住几枚淬了剧毒的银针，手腕一抖，银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射向石像鬼底座几个关键符文节点！
“嗤嗤嗤！”
银针没入石质底座，虽然未能完全破坏符文，但显然干扰了能量的流转。
石像鬼的动作再次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凝滞。
裴寂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乌啼短剑如同流星赶月，猛地刺入石像鬼胸口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缝隙！
“轰——！”
第二尊石像鬼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庞大的身躯僵立片刻，随即步了同伴的后尘，轰然倒地。
前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夜明珠清冷的光晕。
烟尘缓缓落下，露出裴寂玄色的身影。
他持剑而立，气息微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
他看向楚曦，目光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
“反应不慢。”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楚曦平复着呼吸，收起剩余的银针。
“是督主应对得当。”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凭自己几根银针就能搞定这机关，主要功劳还在裴寂。
两人目光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刚刚的机关被改动过，说明有人先他们一步进来，或者……这里一直有人在维护看守！
而且，母蛊与祭坛能量源关联如此紧密，想要取得它，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裴寂收剑回鞘，看向前方那条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甬道，那里传来的腥甜与阴冷气息，更加浓郁了。
“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拿到东西。”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戾气翻涌，“走吧，让咱家看看，前面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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