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晨的嚎哭声渐渐低落,化为一种空洞的、持续的抽噎,仿佛灵魂被掏空后留下的回响。陈师傅示意杜妻给他喂些温水,却没有允许任何安慰性的言语。有些伤口,必须自己裸露着,才能开始愈合,哪怕过程锥心刺骨。
黎颂靠在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眉头微锁。他指尖无意识地掐算着,低声道:“老陈,杜晨这业障来得又猛又邪,像是积攒了不止一代。他身上……背着很重的阴债。”
陈师傅尚未开口,一旁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青月却忽然“咦”了一声,她手中不知何时又握住了几枚温润的塔罗牌,牌面自发地呈现出一种混乱与重复的意象。“奇怪……我刚刚想看看杜家这情况的根源,牌面却总是引向刘奶奶那边……好像这两条线,缠在一起。”
“刘奶奶?”明元皱眉,那位被陈师傅从魂魄离体的险境中救回来的革命老人,身体一直未曾完全康复,“她怎么了?”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疑问,楼下传来一阵急促却尽量放轻的脚步声。负责日常照料刘奶奶的社区志愿者小赵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担忧:“陈师傅,您在太好了!刘奶奶刚才睡着后,突然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喊几个名字,其中……好像有杜晨爷爷的名字,还有什么‘刘芸’……‘快跑’……我们听着不对劲。”
众人相视一眼,心中均是一沉。
陈师傅起身:“去看看。”
刘奶奶的房间简朴而整洁,充满了岁月的沉淀感。此刻,老人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干瘦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挠着,嘴里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呓语:
“杜……杜老大……你不服我……我认了……可我把妹妹交给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把她丢下……”
“芸儿……我的芸儿……是姐姐对不起你……不该让你跟着杜老大走……”
“快跑啊……芸儿……他们追来了……杜老大……你回头看看她啊……”
“慰安所……不!芸儿——!”
“你们放开我妹妹……芸儿……”
最后一声几乎是泣血的嘶喊,老人猛地抽搐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陈师傅快步上前,并指如风,在老人眉心、胸口几处要穴轻轻拂过,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气息度入,抚平她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惊悸的魂魄。刘奶奶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沉沉睡去,但眼角的泪痕却清晰可见。
房间里一片寂静。杜晨爷爷、刘芸、抛弃、慰安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众人心中拼凑出一个残酷而清晰的轮廓。
黎颂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杜家祖上造的孽,应在这里了。”
陈师傅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数十年前的烽火与背叛。“杜晨的爷爷,与刘奶奶曾是同一地下组织的成员。但他性情倨傲,极其看重男丁,认为女子不堪大任,对刘奶奶这位女性领导者,表面服从,内心始终不服。”
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沉重的力量:“一次紧急转移途中,队伍遭遇追捕,伤亡惨重。刘奶奶作为领袖,必须断后掩护大部撤离,便将自家年纪尚轻的妹妹刘芸,托付给了杜晨的爷爷和另一位同志,恳求他们务必带她到安全区。”
“途中,另一位同志为保护他们而牺牲。只剩下杜晨的爷爷带着刘芸。崎岖山路,追兵在后,杜晨的爷爷根深蒂固的观念作祟,认为刘芸是个‘拖累’,一个‘无用的女子’耽误了他逃生的步伐。在一个岔路口,他心一横,故意引开了追兵的注意,却也将刘芸独自遗弃在了陌生的荒山野岭。后续,你们就都知道了……”
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刘奶奶沉重的呼吸声。
明元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字来:“混账东西!就因为是个女孩,就能被随意抛弃?!他杜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陈师傅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杜家方向。“杜家祖上确有些许阴德,积累了百年基业。然而,轻视女子、践踏人伦,此乃自毁长城之举。业力代代累积,到了杜晨这一代,气数已将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邃:“妞妞,便是杜家最后一丝气运所钟。她本应是来化解这段宿怨,为杜家留下一线生机、一点血脉温情的契机。若杜晨能摒弃祖辈陋习,真心疼爱这个女儿,以此女为镜,反省自身,杜家虽难免衰落,却不至于顷刻崩塌,至少能得一个家宅平安,血脉延续。”
“然而,”陈师傅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讽喻与悲悯,“杜晨完美‘继承’了其祖辈的顽疾,甚至变本加厉。他将对儿子的偏爱,化作了对亲生女儿的残忍。妞妞的惨死,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杜家早已摇摇欲坠的福报支柱。业火……再也无法压制了。”
“所以,杜晨的噩梦,不仅仅是妞妞的怨念,”黎颂若有所悟,“也是杜家百年业障的集中反噬。那循环不止的焚烧、冰冷的河水,不仅是妞妞的恐惧,也是刘芸姑姑当年的绝望,是所有被杜家轻视、抛弃的女性怨念的汇集。”
“没错。”陈师傅点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轻视生命,终将被生命反噬;抛弃至亲,必被至亲遗弃。杜家的业火,将从杜晨开始,焚烧殆尽他所在意的一切——财富、地位、家庭、健康,直至……血脉断绝。”
窗外,阳光正好,却仿佛照不进这间充满历史沉重与命运叹息的房间。
青月擦去眼泪,看着沉睡的刘奶奶,又想起那个只在梦中见过的妞妞,轻声问道:“陈师傅,那……妞妞呢?她这最后一丝气运,就这样……被她的至亲亲手斩断了吗?”
陈师傅望向远方,声音悠远而苍凉:“气运已散,因果已成。妞妞的债,需杜晨用余生乃至子孙后代的凋零来偿还。而杜家与刘奶奶的这段宿怨……也需一个了结。记住该记住的,背负该背负的。这,便是他们各自的修行了。”
杜家的倾覆,早已在数十年前那个荒凉的山路口,便埋下了伏笔。而妞妞,不过是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承载着无尽悲哀与业力的羽毛。
今日的尘缘已了,但还会有更多的尘缘一点点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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