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西侧回廊的檐角滴着水，一滴，两滴，砸在叶无痕脚边的符灰上，发出轻微的嘶响。他站在暗处，呼吸几乎与夜风同步。怀中的药瓶碎片不再震动，但那股黑雾残留的寒意仍顺着肋骨往上爬，像某种未死透的东西在皮下蠕动。
他不动，右手缓缓抚过腕间噬魂链。铁链冰冷，节节相连，仿佛能压住体内翻腾的雷力余波。方才吞噬《九霄雷典》时留下的灼痛已退，可识海深处那一丝阴冷却始终未散——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咬了一口，伤口不流血，却不断渗出寒气。
就在这时，远处后殿方向传来一声铃音。
极轻，极短，如发丝断裂。
叶无痕瞳孔微缩。那声音他听过，在紫霄宫讲经台外，萧红绫走过长阶时腰间的轻响。可这一次不同，铃声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连檐角滴落的水珠都悬停了半息才继续坠下。
他知道，那是因果律的波动。
他闭上眼，右眼缓缓睁开。本源之瞳无声激活，瞳孔深处泛起一层极淡的猩红，如同月下薄雾。他没有直接窥探后殿，而是将瞳力凝聚成一线，贴着屋檐瓦缝滑行，绕过巡守弟子布下的三道灵纹，最终渗入浴殿上方的空气层。
浴殿内无灯，只有一池温泉水面泛着微光。水汽升腾，缭绕如纱。萧红绫坐在池中，长发垂落水中，肩背线条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她闭着眼，双手交叠于膝上，腰间的青铜铃铛静静悬挂，表面偶尔闪过一丝金线。
叶无痕屏住呼吸，瞳力悄然锁定那枚铃铛。
水面忽然波动。
倒影扭曲，画面一闪——
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之中，手中握剑，剑尖滴血。远处火光冲天，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黑色缝隙，无数雷霆从中倾泻而下。而他自己，正抬头望天，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癫狂的笑。
画面再闪。
这一次，他跪在地上，七窍流血，手中紧攥着一枚染血的青铜罗盘。萧红绫站在高台之上，披风猎猎，目光冷漠，指尖轻点铃铛，口中似乎在念着什么。
叶无痕心头一震，识海猛地一颤。
这不是幻象，是未来片段的投影。
他立刻收束心神，不再理会那些画面，转而专注观察铃铛内部的金线流转。每一次金线跳动，都伴随着水面影像的一次切换，节奏稳定，规律清晰。他默默记下频率，心中骤然一凛——这节奏，竟与藏书阁暗格中那套符阵的推演模式完全一致！
《万毒典》的禁制手法，墨玄的标记，竟出现在圣女的铃铛之中？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追溯金线源头时，铃铛突然自主摇响。
不是轻晃，而是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之手猛力拉动。
刹那间，所有水面倒影轰然崩塌，碎片般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最终汇聚成一点，直指虚空——正对着他藏身的方位。
更可怕的是，萧红绫睁开了眼。
她的目光穿透屋顶、瓦砾与夜雾，仿佛精准锁定了他的位置。她没有起身，只是缓缓转头，唇角微微扬起，声音不高，却如法则本身般无法回避：
“你果然能看到不该看的。”
叶无痕身体一僵，瞳孔中的猩红骤然加深。
他没有动，也没有撤回瞳力。反而将本源之瞳的探查范围悄然扩大，试图捕捉她眼神中的细微变化。可就在这一瞬，他察觉到一股异样——她的瞳孔深处，竟也泛起一丝极淡的金芒，与铃铛中的金线同频闪烁。
那是因果之力的反向牵引。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并非在窥视，而是一步步踏入了对方设下的局。
他迅速抽离瞳力，可已经迟了。那一缕渗入浴殿的视线如同被钉住的蛛丝，被铃铛的震荡猛然拉扯，反向撕扯进他的识海！
剧痛袭来。
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神魂层面的撕裂感。仿佛有人用一根细针，从他右眼刺入，直插识海深处，搅动记忆、情绪、执念，尽数翻搅出来。
他咬牙支撑，左手死死扣住回廊柱子，指甲在石面上划出几道深痕。右手则迅速按在胸口，运转冰魄领域，试图冻结那股入侵的因果之力。
可这一次，寒晶屏障刚成型，便被金线般的能量轻易穿透。
画面再次浮现。
这次不再是未来的投影，而是他自己的记忆——幼年时母亲哼唱童谣的片段，前世被囚于九重天门时的孤独，昨夜吞噬雷典时心魔的低语……这些片段被强行抽出，重组，拼接成一条条因果线，缠绕在他神魂四周，越收越紧。
他终于明白。
这不是防御性的结界，而是一个陷阱。一个以他自身执念为饵，专等他主动窥探的反向因果网。
而萧红绫，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来。
她甚至……期待他来。
“你以为你在看我？”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可你有没有想过，是我让你看到的？”
叶无痕猛地睁开眼，右眼瞳孔剧烈收缩，猩红如血。
他没有回答，而是猛然催动本源之瞳，将识海中所有被抽出的记忆碎片强行吞噬！每一段记忆化作本源之力回归体内，那缠绕神魂的因果线便断裂一截。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冰层碎裂。
他挣脱了。
可就在他松一口气的瞬间，怀中那片药瓶碎片再度发烫。
他低头，只见碎片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比之前更加扭曲，仿佛由无数细小的符文拼凑而成：
“她不是棋子。”
叶无痕盯着那行字，还未反应，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铃响。
回头望去，浴殿方向，萧红绫已站起身，赤足踏出水面。她没有穿衣，仅以水汽凝成薄纱裹身，一步步走向殿门。每走一步，铃铛便轻响一次，地面随之浮现出一圈圈金色涟漪，如同命运的波纹。
她停下，抬手轻触门框。
指尖落下之处，空气裂开一道极细的缝隙，隐约可见其中流转的符阵结构——与藏书阁暗格中的推演阵法，如出一辙。
她侧头，再次望来。
这一次，她开口了，声音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你偷看了我的仪式。”
“现在，轮到我看你了。”
她的手指轻轻一勾。
那道裂缝骤然扩张，一道金线如箭射出，直扑叶无痕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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