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站在那道深邃裂隙前，黑焰心脏在对面缓缓跳动，仿佛牵引着某种宿命的回响。他没有再向前一步，也没有后退，只是缓缓闭上了眼。
吞噬天瞳强行闭合的瞬间，识海中十万道低语如潮水般退去，但余波仍在震荡。他喉头一甜，压住翻涌的气血，转身走回苏璃月身边。她依旧躺在冻结的地面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轮回镜的碎片环绕在她身侧，金光几近熄灭。
他蹲下身，将她轻轻背起。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每一块骨头都在发出哀鸣。脚踩在凝固的空间上，留下一道道渗血的印痕，刚落下就蒸腾成淡红雾气，消散在寒风里。
前方迷雾渐稀，一股若有若无的生命波动从西北方向传来。纯净、温和，带着一丝古老的气息——那是圣泉的方向。
他凭着本源之瞳残存的感知，在断裂的时空夹缝中穿行。途中数次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噬魂链缠绕的手臂猛地抽出一截尖刺，扎进掌心。剧痛让他神志一清，咬牙撑起身体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悬浮于虚空中的泉池静静流淌，七彩光晕如虹霓环绕，灵气如雨丝般垂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晶珠。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铺满泛着微光的石卵，每一颗都像蕴藏着星辰。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泉。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走到池边，小心翼翼将苏璃月放下，让她靠在一旁凸起的岩石上。轮回镜碎片自动漂浮而起，护在她周身。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探向水面。
就在触碰到的那一瞬——
七彩光泽骤然转为猩红。
池水翻滚如沸，蒸腾出浓稠血雾，迅速凝聚成一张脸。苍白、扭曲，眉心一道裂痕贯穿额际，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
“你来了。”
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直接在叶无痕脑海中炸开，像一根铁针狠狠刺入神经。
他猛地抽手后退，瞳孔剧烈收缩，吞噬天瞳瞬间开启，九重漩涡在眼中层层展开，金红交织，试图驱散这股侵入识海的力量。
可那张脸只是笑着，血雾缓缓拉长，化作人形轮廓，白衣胜雪，面容与他一般无二，只是眼神空洞得可怕。
“忘了么？”心魔之主轻声道，“前世你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满怀希望，以为能洗净一切罪孽……结果呢？”
记忆碎片如利刃劈开意识屏障——
画面闪现：九重天门前，巅峰时期的叶无痕跪在圣泉边缘，双目失焦，手中紧握的青铜罗盘自行飞出，落入阴影中的叶南天手中。他自己则呆立原地，耳边响起低语：“服从吧，这才是你的归宿。”
那一夜，他亲手交出了通往上三重位面的钥匙。
那一夜，他的意志被悄然替换。
“心魔之种。”心魔之主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我种下的。从你第一次接触圣泉开始，它就在你识海深处生根发芽。你以为自己是重生归来？不，你是被我放回来的。”
叶无痕呼吸一滞，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你一直在等我？”他声音沙哑。
“不是我在等你。”心魔之主笑了，“是你逃不出这里。每一次觉醒，每一次突破，都是我在唤醒你。你吞下的那些未来身，不是敌人，是你被我剥离出去的残念。他们死了，我会再生。因为他们本就是我。”
叶无痕盯着那张脸，忽然冷笑：“那你现在现身，是觉得我能被你说服？”
“不需要说服。”心魔之主缓缓抬手，血池翻涌，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每一道都映出不同的场景——
叶无痕跪在祭坛上献祭血脉；
他在万丈深渊中自毁神魂；
他亲手掐住苏璃月的脖子，眼中毫无感情……
“这些都是可能。”心魔之主道，“但只要你不醒来，它们就会变成必然。”
叶无痕沉默片刻，低头看向昏迷的苏璃月。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似乎在梦中挣扎。
他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星辰碎片——那是萧红绫最后塞进他衣襟的东西。此刻，它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光，指向圣泉深处。
“你说这是幻象。”他抬头，目光如刀，“可它为什么会指引我来这里？”
心魔之主的笑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因为……”他声音微顿，“真正的圣泉，确实存在。但它不在这里。这里是‘伪泉’，是心魔之种的温床，是用来困住你的牢笼。”
叶无痕冷笑：“所以你告诉我真相，是为了让我更绝望？”
“是为了让你明白——”心魔之主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根本无法摆脱我！我是你放弃抵抗那一刻诞生的执念！是你对自己无能的憎恨！是你最深处的恐惧具象化！你越强，我就越真实！”
话音未落，叶无痕猛然踏前一步，左手五指张开，吞噬天瞳轰然爆发！
九重漩涡急速旋转，空气中响起尖锐的撕裂声，整座血池剧烈震荡，血雾被强行拉扯向他的掌心。
“你说你是我的一部分？”叶无痕冷声道，“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在控制谁。”
血雾疯狂涌入经脉，却没有带来任何反噬，反而被本源之力迅速炼化，化作纯粹能量沉入识海。
心魔之主的脸色终于变了：“你疯了？这些是污染的记忆！会腐蚀你的神志！”
“那就腐蚀。”叶无痕咬牙，“只要能看清真相，我不怕疯。”
血池剧烈翻腾，整个空间开始崩塌，裂纹从池底蔓延至四周虚空。心魔之主的身影变得模糊，但仍死死盯着他，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以为吞噬就能破妄？可笑！真正的圣泉早已被叶南天封锁，唯有心魔之种认可之人，才能触及源头！你救不了她！你也救不了自己！”
叶无痕没有回答，只是将最后一丝血雾吸入体内。识海轰鸣如雷，无数画面闪现——
圣泉真正的模样：一片无波的镜面，倒映着九域星空；
一个身影站在泉心，背对世界，手中握着一把由泪水凝成的钥匙；
还有那句从未听过的低语：“只有愿意毁灭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净化一切。”
他猛然睁开眼。
血池已干涸，只剩下一滩暗红痕迹。心魔之主消失不见，但那句话仍在他耳边回荡。
“你逃不掉的……你终将回到这里。”
他低头看向苏璃月，发现她肩头的莲花印记竟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缓缓跪坐在她身旁，右手握住噬魂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远处，那枚星辰碎片的光芒忽然增强，不再指向血池，而是转向下方——透过干涸的池底，隐约可见一道裂缝，幽深不见底。
他盯着那道缝。
一滴血从他指尖滑落，坠入其中。
没有声响，没有波动。
但就在那一瞬，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
像是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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