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的火苗倒流了一瞬，那五个字像钉子扎进叶无痕的脑海。
他没回头。
他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走。”他转身，脚步没停，直接朝着通道深处迈去。
苏璃月和萧红绫立刻跟上。三人的影子被墙上幽光拉得细长，贴在石面上，像三条无声爬行的蛇。
通道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冷风扑面，带着一股怪味——不是柴火，也不是食物，反倒像是药渣混着铁锈熬出来的气息。远处，一缕灰白烟柱笔直升起，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歪斜的线，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呼吸。
“炊烟？”萧红绫皱眉，“这地方连棵树都没有，烧的什么？”
苏璃月按了按左肩，眉头微蹙：“预知又来了……三秒后，那烟会突然变黑。”
话音刚落，烟柱果然一颤，颜色由灰转墨，随即又恢复如常。
叶无痕眯眼，噬天瞳悄然开启。视野中，空气里浮着一层极淡的雾气，呈蛛网状扩散，每根丝线都通向那烟升起的位置。再往地上一看，泥土表面泛着微弱的银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
“不是炊烟。”他低声道，“是阵法燃的药引。”
“谁会在这种地方布阵？”萧红绫冷笑，“等我们？还是等别的东西？”
“不管等谁，”叶无痕往前一步，“我们都得过去看看。”
三人放慢脚步，借着岩石掩护靠近。待到百步之内，终于看清营地全貌——七八个蒙面人围坐在火堆旁，身上的衣裳乱七八糟，有的绣着中州云纹，有的披着北境狼皮，彼此之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火堆中央那口黑锅。
锅里煮的不是饭。
是一团银色液体，黏稠如血浆，随着火焰跳动，竟一下一下地搏动，像颗心脏。
“活的？”苏璃月声音压得极低。
“炼魂药汤。”萧红绫忽然开口，脸色变了，“用死人精魄加七十二种毒草熬的……这味道我闻过，在紫霄宫禁典里写过，谁喝了能短暂复刻他人记忆。”
叶无痕眼神一沉。
就在这时，那群人中最前方的首领缓缓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罗盘，铜边斑驳，指针却稳稳指向叶无痕所在的方向。
更诡异的是——
叶无痕腰间的噬魂链，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谁？”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冷得像冰，“碰我的链？”
话音落下，那首领手中的罗盘嗡鸣作响，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定住，正对着叶无痕的左手。
紧接着，噬魂链再次震动，一圈圈波纹从链节间荡开，仿佛有生命般缠紧了他的手腕。
首领缓缓站起身，摘下面罩。
一张枯瘦的脸露了出来，眼窝深陷，嘴唇发青，但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他腰间挂着四十九个药瓶，瓶身透明，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团模糊的人形影子，缓缓转动。
“墨玄。”叶无痕认出来了。
这名字一出，苏璃月呼吸一滞。她听说过这个人——天机阁叛徒，医死九十九人，最后自己吞蛊活了下来。
墨玄没看他，反而低头看着手中罗盘，喃喃道：“果然是你……只有你的本源，才能让这破罗盘响。”
“你在这等我？”叶无痕问。
“我在等一个不该活着的人。”墨玄抬起眼，“你死了两次，可命格还在跳。天道漏了你，我也只能顺着这条缝找过来。”
“所以你是冲我来的？”
“不是。”墨玄摇头，“我是来送东西的。”
“什么？”
墨玄没答，而是缓缓退后一步，右手一挥。
他身后空间猛然扭曲，空气像水波一样裂开，三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
叶无痕瞳孔骤缩。
那是三个“他”。
左边那个全身覆盖寒霜，脚下地面凝出冰花，呼吸间白雾成刃；
右边那个周身烈焰翻腾，脚印所至，石板寸裂，火痕蜿蜒如蛇；
中间那个最诡异——每走一步，地面就浮现出时轨纹路，像是踩在时间本身之上。
三人站定，面容与叶无痕一模一样，眼神却空洞冰冷，像是被抽走了魂。
“这是什么？”萧红绫手已摸向袖中铃铛残片。
“你散出去的东西。”墨玄淡淡道，“在镜界之战时，你吞噬心魔，撕裂命运，逸出了三缕本源。我花了三年，把它们从时空裂缝里捞出来，养在这药阵里。”
“你拿它们当药？”苏璃月声音发紧。
“不，”墨玄摇头，“我是让它们活下来。”
叶无痕死死盯着那三个“自己”。识海深处，噬天瞳自动运转，金红太极图缓缓旋转。他看到了——那三人身上确实流淌着属于他的本源之力，但又被某种外力强行塑形，打上了陌生法则的烙印。
冰、火、时轨。
全是他在不同战场吞噬过的碎片。
“你从哪找到的？”他问。
“北境雪渊、南荒焚域、还有……”墨玄顿了顿，“九重天门残墟。”
叶无痕眼神一冷：“你去过天门？”
“我没去过。”墨玄苦笑，“是它们自己爬回来的。就像狗认主，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回到你走过的路上。”
“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墨玄沉默片刻，忽然将罗盘往前一递：“拿着。”
“什么？”
“这是你前世用过的寻踪器，后来碎了，被我捡去炼药。现在它只认你。”墨玄盯着他，“我知道你在找真相。关于重生，关于天道，关于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叶无痕没接。
“我不需要别人给的答案。”他说。
“可你已经没时间了。”墨玄声音陡然压低，“那三个‘你’，不会一直听话。再过三天，它们就会反噬宿主，把你从内撕开。”
“那就让我试试。”叶无痕抬起左手，掌心泛起猩红暗芒，“看是我先吞了它们，还是它们先吃了我。”
话音未落，他脚下地面轰然炸裂。
三具复制体同时抬头，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冰者眼中结出霜晶，火者掌心跃起赤焰，时轨者脚下纹路暴涨，瞬间蔓延至十步之外。
墨玄往后退了一步，四十九个药瓶同时轻震，瓶中影子齐声低语，像是在唱一首无人听懂的歌。
“你真要现在动手？”他问。
“不然呢？”叶无痕冷笑，“等它们先开口叫爹？”
苏璃月突然闷哼一声，肩膀剧烈一抖：“预知……三秒后，冰的那个会先动，目标是你的右腿。”
“知道了。”叶无痕不动，“让它来。”
萧红绫咬牙：“你疯了？它们可是你的本源！”
“正因如此，”他盯着那三双眼睛，“我才更要亲手处理。”
风卷着药香掠过营地，吹得火堆噼啪作响。银色药汤在锅中翻滚，映出四人的倒影，扭曲变形。
墨玄站在火光边缘，脸一半明一半暗。
“你不怕吗？”他忽然问。
“怕什么？”
“怕发现这一切都不是意外。”墨玄低声说，“怕有一天你会明白——你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有人故意放你回来。”
叶无痕眼神一凛。
就在这时，中间那具时轨复制体，缓缓抬起了手。
指尖对准叶无痕眉心，轻轻一点。
一道细如发丝的蓝光射出，直奔识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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