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尔特的寝宫永远笼罩在一种特殊的静谧中。
当艾尔推开那扇沉重的黑檀木门时,首先闻到的是熟悉的雪松与古老羊皮纸的气息——
这是独属于瑟尔特的味道,三百多年来从未改变。
领主正站在落地窗前,银发垂至腰际。
他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血红色的月亮,手中握着一杯未动的暗红色液体。
Sire。艾尔轻声唤道,单膝跪在距离门廊三步远的地毯上。
瑟尔特没有回头,但艾尔颈间的银链微微发热,表明领主已经感知到他的存在。
今晚玩得开心吗?
声音平静无波,像深潭表面不起一丝涟漪。但艾尔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细微的异常——
瑟尔特很少用这个字眼。
艾尔低下头,如实回答:和罗兰在暗鸦酒馆喝了三杯北境烈酒。讨论了东部边境的骚动和长老会的动向。
他刻意省略了那些关于人类童年的回忆,关于面包店的梦想,关于...
友谊的告白。
不是想要隐瞒,而是觉得这些琐事不配占用领主的时间。
沉默在寝宫内蔓延。
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打破寂静。艾尔能感觉到瑟尔特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他身上,像无形的指尖抚过每一寸皮肤。
终于,瑟尔特转身。
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液态黄金般的质感,瞳孔深处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艾尔无法捕捉。
三杯。瑟尔特重复这个数字,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几度,你很少这么放纵。
艾尔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罗兰他...提到时间过得很快。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艾尔立刻后悔了。
如此软弱的感慨,实在不配从黎明之剑口中说出。他等待着熟悉的刺痛——银链收紧的惩罚,或是更糟的冷嘲热讽。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瑟尔特走近几步,靴底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在艾尔面前停下,阴影完全笼罩了跪着的混血种。
二十三年,对人类来说确实不短。领主的声音依然平静,足够一个婴儿长大,足够一座城市变迁,足够...许多事情发生。
艾尔惊讶地抬头。瑟尔特很少会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更别提说出如此...
感性的话。
起来。
艾尔依言起身,但依然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视线落在瑟尔特胸前的银质纽扣上。这是最安全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僭越。
瑟尔特的手指突然抚上他的下颌,力道不轻不重地抬起他的脸。这个动作让艾尔呼吸一滞,银链随之微微发烫。
你身上除了酒气。瑟尔特说,但语气中并无责备,还有...人类衰老的味道。
艾尔的心脏猛地收缩。
他想起罗兰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略微佝偻的脊背。这些细节经由瑟尔特的口中说出,突然变得无比尖锐。
罗兰是朋友。艾尔轻声说,像是解释,又像是宣誓。
瑟尔特的拇指擦过他的下唇,这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姿态。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嘲弄,更像是某种深不可测的筹谋。
朋友...瑟尔特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品尝某种陌生食物的味道。
艾尔屏住呼吸。
他感觉到领主有话要说——某种重要的、可能改变一切的话。瑟尔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太久,久到银链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
但最终,领主只是松开了手。
去休息吧。瑟尔特转身走向书桌,银发在空气中划出冷冽的弧线,明天还有任务。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艾尔头上。
所以今晚的宽容只是因为明天的任务?
那些微妙的情绪,欲言又止的姿态,都只是他的错觉?
是,Sire。艾尔低头行礼,掩饰住眼中的失落。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瑟尔特突然再次开口:艾尔。
领主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孤高。他手中的羽毛笔停顿在文件上方,墨水滴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小片黑暗。
记住,瑟尔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无论发生什么,银链永远在这里。
这句话太过奇怪、太莫名其妙,让艾尔愣在原地。他想要追问,但瑟尔特已经挥手示意他离开。
寝宫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重的声响。艾尔站在昏暗的回廊里,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颈间的银链。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但心中的困惑却有增无减。
瑟尔特知道。
这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
瑟尔特知道他和罗兰的友谊,知道那些深夜的对话,知道人类时光的回忆...也许连面包店的梦想都知道。
但为什么选择沉默?
为什么不用最残忍的方式斩断这段不必要的羁绊?
为什么在提及罗兰衰老时,眼中会闪过那种近乎...悲伤的情绪?
艾尔摇头甩开这些荒唐的想法。
瑟尔特·夜影不会悲伤,不会犹豫,不会为任何事物所动。八百年的永生早已磨灭了这些软弱的情感。
错觉。
银链突然微微发烫,不是惩罚的温度,更像是某种警告。艾尔叹了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回心底。
无论瑟尔特的沉默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服从。这是三百年驯化刻入骨髓的教训,比任何预言都更加准确。
月光透过彩窗,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像一道孤独的枷锁。
而在寝宫深处,瑟尔特正站在窗前,望着艾尔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东部特有的毒药徽章。
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唯有嘴角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暗示着某个早已布下的棋局,正在缓缓走向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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