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页再次翻动。
这次的内容涉及到古代血族某个城邦的建筑风格。
“这种拱券结构,承重能力很强,但采光很差。”瑟尔特评论道,语气像是随口的课堂点评。
“嗯。”艾尔应了一声,他执行任务时见过不少类似风格的废墟,“窗户都很小,像射击孔。”
“适合战乱年代,不适合居住。”瑟尔特总结道,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调侃的意味,“比夜影城的窗户小多了。”
艾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书房那巨大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拱窗。
阳光正透过玻璃,在地毯上投下绚丽的光斑。
他从未思考过城堡窗户大小的问题。
“夜影城……不需要担心采光。”艾尔斟酌着回答。
血族本就偏爱阴暗,城堡的窗户更多是象征性和装饰性的。
“也不需要担心防御。”瑟尔特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绝对的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日出日落般的自然规律,“所以可以做得大一些,好看一些。”
艾尔沉默着,品味着这句话里蕴含的、属于瑟尔特的、睥睨一切的强大与从容。
他趴伏在瑟尔特腿上的身体,不自觉地又放松了几分。
话题又开始跳跃。
瑟尔特看到书中提到某种罕见的、只产于东部深海的血珍珠,据说有安神定魄的奇效,但极难获取。
“维拉·赤棘好像很喜欢这种东西。”瑟尔特漫不经心地说,像在谈论天气,“用来镶嵌在她的王冠上,华而不实。”
艾尔对东部领主维拉的品味不予置评,但他捕捉到了“安神定魄”这个词。
他想起之前瑟尔特似乎有几次……流露出过烦躁。
“那种珍珠……真的有用吗?”艾尔忍不住问,声音很轻。
瑟尔特梳理他头发的手指停住了。
他低下头,琥珀色的眼眸再次落在艾尔脸上,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仿佛看穿了他未说出口的关心。
“或许有点用。”瑟尔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需要?”
艾尔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冰蓝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移开了视线,耳根微微发热。
“……不是。”他小声否认,把脸更紧地埋进了瑟尔特的腿侧,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瑟尔特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几乎淹没在书页翻动的声音里。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继续着之前梳理头发的动作,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他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聊着。
话题天马行空,从古代历史到地理见闻,从魔法理论到某些早已被遗忘的血族习俗,甚至偶尔会涉及到一些瑟尔特漫长生命中遇到的、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有时是瑟尔特发起话题,有时是艾尔基于书中的内容提出一些简单的疑问。
瑟尔特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他的耐心也达到了一个罕见的峰值。
对于艾尔那些有时稚拙、有时却切中要害的问题,他都会给予回应,语气始终平稳,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引导和讲解的意味。
阳光在房间里缓慢移动,颜色从明亮的金黄逐渐变为深沉的橘红。书房内的光影不断变换,如同无声流淌的时光长河。
艾尔趴在瑟尔特的腿上,感受着头顶那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抚摸,听着耳边低沉平缓的嗓音,鼻尖萦绕着混合了冷香、书卷和阳光味道的、独属于瑟尔特的气息。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
外面世界的纷争、训练的疲惫、任务的血腥、以及内心深处那些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间书房、这片阳光、以及身边这个强大的存在隔绝开来,稀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他不再仅仅是“黎明之剑”,不再仅仅是瑟尔特的所有物和武器。
在这一刻,他仿佛只是一个可以安静地待在创造者身边,分享着一段慵懒午后时光的……简单的存在。
——————
阳光在房间里缓慢地移动,光斑从书架的一端悄悄爬到了另一端,颜色也从温暖的蜜色逐渐转向凉薄的金色。
书房内的光线愈发昏暗,但两人都无意去点燃烛火。
在这种极致安宁的氛围里,连续多日任务和训练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涌上艾尔的四肢百骸。
瑟尔特低沉平稳的嗓音,指尖轻柔的梳理,还有身下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冰冷温度,都成了最有效的催眠曲。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书上的字迹开始模糊、晃动。
他努力想保持清醒,想继续聆听瑟尔特的声音,但意识的堤坝正在逐渐瓦解。
他无意识地往瑟尔特的腿根处又蹭了蹭,寻找着更舒适的位置,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微、极含糊的咕哝,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崽。
瑟尔特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着艾尔在他腿上彻底放松下来的睡颜。
那双总是带着警惕或冰冷的蓝眼睛此刻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
因为侧趴的姿势,他一边的脸颊被挤得微微嘟起,嘴唇也无意识地微微张着,呼吸变得悠长而深沉,显然是陷入了熟睡。
平日里那个冷酷、强大、令敌人胆寒的“黎明之剑”消失了,此刻躺在他腿上的,只是一个疲惫的、需要休息的年轻生命,带着一种不设防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瑟尔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琥珀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难以解读的微光,那里面不再有平日的掌控与审视,也没有戏谑与嘲讽,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专注。
那目光细细描摹着艾尔熟睡的眉眼,掠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他微微张开的、色泽偏淡的嘴唇上。
他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品般,拂过艾尔温热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温度,与他自身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艾尔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这轻微的触碰,无意识地歪了歪头,将脸颊更紧地贴向那微凉的手指,仿佛那是能带来安心的源泉。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不存在的、满足的弧度。
瑟尔特的手指停顿在那里,没有移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
窗外,归巢的夜栖鸟发出几声模糊的啼鸣,更远处,隐约传来城堡日常运作的、被距离模糊了的细微声响。
但这一切,都无法穿透这间书房厚重的木门,无法打扰这片由书本、寂静、以及一种扭曲却真实的温情所构筑起来的独立时空。
瑟尔特没有再拿起书,也没有起身。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任由艾尔枕着他的腿沉睡,一只手依旧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对方柔软的黑发。
壁炉的阴影拉得很长,渐渐将两人的身影吞没大半。
只有窗外最后一点天光,顽强地照亮了躺椅上依偎着的轮廓,以及那银发领主低头凝视时,眼中那片无人得见的、深邃而静谧的微光。
夜,将至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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