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夜刃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住他衣襟的力道,以及那张仰起的、布满泪痕与全然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恐慌的脸,确实让瑟尔特·夜影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那错愕并非源于艾尔的突然出现——以他的感知,在艾尔闯入这条回廊前就已察觉——而是源于艾尔此刻呈现出的状态。
并非预想中的反抗、逃离,或是冷静地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是这种......彻底的、崩溃般的、如同幼兽失去母兽庇护般的依赖与恐慌。
一股极其隐蔽的、连瑟尔特自己都未曾立刻意识到的情绪,在那冰冷的心湖深处极快地掠过——不是愤怒,不是算计,而是一种......
庆幸。
一种沉重的、却无比真实的庆幸——
庆幸他无需启动那些极端预案,庆幸艾尔没有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转身逃离,庆幸他没有需要立刻亲手去追捕、去伤害、甚至去......毁灭这个他耗费了四百年心血塑造的存在。
这股庆幸来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逻辑,与他八百年来信奉的绝对理性与掌控法则背道而驰。
它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入他坚冰般的心防。
而几乎在这股情绪涌起的同一瞬间,一股更强大的、源于本能防御机制的警惕与冷酷,便如同条件反射般将其狠狠镇压下去。
不能承认。不能放任。
任何脱离掌控的情绪,都是弱点。
任何可能影响判断的“庆幸”,都是危险的征兆。
艾尔此刻的姿态,这深切的、仿佛失去一切依托的恐慌与依赖,恰恰证明了银链失效对他造成的精神冲击是何等巨大,也证明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超越物理束缚的“枷锁”,似乎已然形成。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依赖源于习惯,恐慌源于突变。
当习惯被打破,突变被适应,谁能保证这看似牢固的依赖不会松动?这深切的恐慌不会转化为另一种情绪?
信任?他从不相信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看着艾尔那双几乎失去焦距、只剩下纯粹恐惧的蓝眼睛,感受着他透过衣料传来的、剧烈的颤抖,瑟尔特知道,此刻强行施加暴力禁锢,或许会引发更剧烈的、不可控的精神崩溃。
他的大脑在半秒内重新评估了局势。
“松开。”瑟尔特的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试图重新建立秩序的力量。
他没有立刻去掰开艾尔的手,但那目光中的冰冷,足以让任何尚存理智的人感到寒意。
艾尔却像是没听见,或者说,他此刻的认知里根本容纳不进任何指令。
他只是更用力地摇头,泪水淌得更凶,抓着衣襟的手指几乎要痉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泣音的哀求:
“不......不要......银链......它不......”
瑟尔特不再言语。
他伸出手,并非粗暴地推开艾尔,而是用一种精准而无法抗拒的力道,一根一根地,掰开了艾尔那死死攥着他前襟、指节泛白的手指。
动作不算温柔,却也没有刻意加重力道造成额外的疼痛。
失去了支撑点,艾尔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瑟尔特适时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半扶半抱地稳住。
“跟我走。”瑟尔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反驳的引导力。
艾尔似乎被这近距离的声音和支撑着他的力量暂时安抚了一丝丝极度的恐慌,他茫然地、顺从地靠在瑟尔特身上,任由对方带着他。
他没有挣扎,没有询问,只是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本能地跟随唯一熟悉的气息移动。
瑟尔特带着他,穿过几条戒备森严、符文闪烁的密道,最终来到一扇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强大禁锢魔法的石门前。
他单手推开房门,里面的景象并非阴森的地牢。
这是一间......堪称舒适的房间。
空间不大,但足够活动。
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深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房间一角摆放着一张宽敞的、铺着干净寝具的床铺,甚至还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通常应该是墙壁的位置,开了一扇窗户。
虽然窗外依旧是城堡内部庭院的情景,并非真正的户外,但透进来的天光和可以看到的有限景色,足以让这个封闭空间不至于完全压抑。
这扇窗户的存在,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精准地针对着艾尔内心深处那个源自人类时期、对黑暗密闭空间根深蒂固的恐惧——幽闭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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