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真冷啊!
“奶奶的,这——洗澡水怎么这么凉!”尚和平忍不住吐槽。
想着应该睁眼找条毛巾,但眼皮沉得重若千钧……
要不再睡会儿?
不行,这样下去该感冒了,高原上生病可不是儿戏,他不能给军医添乱。
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他发现自己没在部队浴池。
此时,他俯卧在河里,侧着头,水流过左边的脸和下巴,眼皮下就是潺潺的流水。
奶奶的,水确实很凉。
目光飘向远处,不是光秃秃的龟裂的石头山崖,而是落了树叶的山林,太阳斜斜地照着,红如沙糖桔。
两只黑色的大鸟儿飞过,不知道是什么鸟儿—— “哇哇”叫着!
那估计是乌鸦了——尚和平脑子飞快地转着。
风一遍遍地来回揉搓着树梢,哗哗作响……
这是做梦了?尚和平闭上眼睛缓了缓,他疲惫到远望都需要深呼吸。
27岁的边防兵王尚和平记得,自己在海拔5300米的高原执行特殊边防任务。
天气还没那么冷,气温距离极值-50c还有段距离,他和战友全副武装与敌方对峙,冲突毫无预兆又那么必然的发生了。
他们拿着冷兵器追着一群“三哥”,互相“问候”的过程中,他被十几个阿三包了饺子。
混战中他的额头被飞来的石头击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肌肉记忆让他左劈右斩,不停挥舞手里的狼牙棒,打得三哥鬼哭狼嚎。
鲜红的液体越过他的眉毛流过眼睛,染红了视野和他守卫着的山河。
突然,又一记闷棍打在后脑海上,耳边蜂鸣不停,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冰冷的河水里,那水可真凉啊,一直凉到骨头缝里。
对了,自己在战斗。
那这是负伤了?还是牺牲了?
努力再撑开眼皮,太阳已经换了方向,尚和平感觉自己依然俯卧在河水里,不同的是,这次他留意到左边脸下的鹅卵石间,有如丝般游动的水草,一片槭树的枯叶回旋在他右侧身旁的水涡。
多长时间没看到绿色植物了,600天?还是800天?他脑子不由自主地回想上次休假时间——算了,不想了,他是孤儿,国家把他养大,供他读书、参军,他休假也是没有去处的。
是不是人之将死,躯体无力,心也会变得柔软?
尚和平竟抑制不住想抬手抚摸那柔绿的水草的冲动,左手被他自己身体压在胸下,抽了抽,使不上力气。
“可别断了,断了就残疾了,残疾就得转业退伍了。”他忍不住忐忑地想。
“感觉不到疼痛,也可能是冻僵了?!毕竟高原上年平均气温都是-10c,何况负伤失血。”他又忍不住侥幸而乐观地想。
本能让他又试着抬了抬右手,右手在右侧大腿下,有点知觉,努力的抽出来,借助水的浮力挪动。
真重啊,仿佛单手提着火箭筒,甚至需要歇上三口气,才让自己的右手挪到他淹在水里的左脸跟前。
勾动手指,他终于碰到了那棵绿色的柔软的水草,水草如一条顽皮的小鱼儿,在他触摸下改变了游动的方向,左闪右躲地像逗他玩儿。
槭树枯叶打着旋儿漂走了,河水“哗哗啦啦”地流淌着……
这就是他为之守卫的祖国山河啊,一块圆石,一汪清水,一片树叶,一株水草……
水草和水在手指上游动的触感,让他再次想要沉睡,但视野所现,清晰地传给大脑一个信号——他眼前右手下的小臂上,是灰蓝色的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
他穿的不是作战服!!!
我的军装呢?我的枪呢?
军人强大的意志力,让尚和平濒临昏厥的意识游离难散。
正在尚和平用意志力让大脑努力运转,转动眼球想要获取更多信息的时候,他耳畔似乎听到了很远处传来了特殊的水声,那不是水流的声音,那是两只脚有节奏地淌过河水的声音,“哗啦……哗啦……”
是战友?还是敌人?他大脑警报长鸣——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蛰伏?!反击?!
尚和平用刚刚逗过水草的右手,摸索到一块鹅卵石,握在手里,鹅卵石不大,但是可真沉。
有人走到他面前,淌起的水花溅了他的右半边脸。
来人掀动他的右侧肩膀,把他僵硬的身体反转过来,尚和平能感受到翻天覆地的眩晕,眼前的天空也被黑暗圈成小小的一片。
有人影凑近,出现在眼前的视野里,轮廓模糊,这是最好的攻击时刻。
尚和平猛抬起右手,奋力出击,石头没有预想中地砸在对方的头上,而是“咚隆”一下砸在自己胸膛上。
啊,真他奶奶地疼!
来人把石头从他胸膛上扒拉到水里,瓮声瓮气地扭头喊:“九爷,好像没死!”
“九爷我好着呢,当然没死。”声音遥远有力。
“我是说这个叫花子好像还有点儿气儿,不过,估计是快饿死了。”眼前的人影憨笑着补充解释。
“那还傻愣着,赶紧抬车上,你婶子他们在家等着咱回去吃饭呢!”更多哗哗啦啦的水声奔过来。
尚和平被人七手八脚的抬离了水面,河水稀里哗啦地从他后背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河床的鹅卵石上。
他被并不温柔地扔在坑洼不平的麻袋上,那镶了很宽黑边天空,在眼前倾斜颠倒,然后,悉悉索索地被盖上一层苫布。
“上道,走喽!”有人高声吩咐。
“驾!”一声吆喝,马车起步的速度,带来一种与众不同的推背感。
尚和平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粗糙的麻袋撞了一下,随后被那扎人的纹理有节奏地摩擦着,意识随着不停打着寒战的身体颠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晃晃悠悠。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上的苫布被揭开,一张长满大胡子的脸看着他笑,说:“尿性,看来死不了。”那口大白牙特别的白。
淳朴的笑脸,只有中国老百姓,才会有这么淳朴的笑脸——是老乡救了他?!
尚和平莫名的安心,意识又开始模糊。
被人扛起,再扔下,摔在坚硬的炕上的瞬间,尚和平感觉自己胳膊是胳膊,腿是腿——马上就要散架了。
胳膊腿被人像破布娃娃一样归拢好,有人悉悉索索的给他换衣服,身下火炕传来的灼热感,身上被子的厚重踏实感,让尚和平紧绷感松弛了一些。
恍惚间,他的嘴巴被喂进汤水,他努力而贪婪地吞咽着,从嘴巴到咽喉到胃肠,仿佛忽然有一条滚烫的江河流淌而过,他冰冷凝固的血液一点点苏醒,温热,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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