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人前脚刚走,老蔫巴就坐不住了。他惦记着山里那批鹿货,那可是值钱的玩意儿,也是他还程万山人情的关键体现。
“九爷,我这就带两个人,去把鹿货取回来,晚了,怕被狼叼了去。”老蔫巴叼着旱烟袋,对程万山说。
程万山看看天色,又看看老蔫巴还有些瘸的腿,有些担心:“蔫巴叔,你这腿能行吗?要不让和尚带两个人去吧?”
老蔫巴摆摆手,倔劲上来了:“没事儿,皮外伤,走惯了山路,不碍事。和尚兄弟山上这几天都没怎睡,加上昨晚上,怕是累坏了,让他歇着。我带狗剩子和中午子去快去快回,那地方偏,不会有事。。”
尚和平确实需要休息,连续的山路奔波警戒和夜战消耗了他大量体力——毕竟他现在还是只瘦弱的“小鸡儿”。
但他还是仔细叮嘱了狗剩子和中午子沿途要注意的标记,以及埋藏鹿货的具体位置。
老蔫巴带着两个小伙计,背着空褡裢和家伙式,一脚深一脚浅地再次进了东山。
山里的雪被风吹得重新覆盖了部分痕迹,但老猎人的眼睛不是白给的,他循着记忆与尚和平做的标记向黑瞎子沟方向行进。
经历了昨晚的事,一路上,三人都格外警惕,尤其是胆小的中午子,看哪片林子都觉得可能藏着人。
狗剩子眼尖,突然压低声音说:“蔫巴爷,你看那边雪地上,好像有脚印!不是咱们的,也不是野兽的!”
老蔫巴心里一紧,示意两人蹲下。他仔细观察那串模糊的、快要被新雪盖住的脚印,眉头拧成了疙瘩:“就一个人……这时候一个人进山危险啊。这脚印……虚浮杂乱,不像是常走山路的,倒像是受了伤或者迷路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循着脚印跟了一段,脚印最终消失在一处陡峭的石砬子下面。
石砬子底下有个不大的山洞,黑黢黢的,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嘘……”老蔫巴示意噤声,他侧耳倾听,洞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呻吟声。
中午子有点发毛,小声说:“蔫巴爷,不会是鬼吧?咱们别理,绕着走吧?!”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你小子听你老赵叔都讲啥鬼故事了?”
狗剩子也有些犯嘀咕,和尚临行时叮嘱一定要小心,于是说:“咱……咱别管闲事了,赶紧取了货回去吧?”
老蔫巴犹豫了一下,猎人的好奇心和山里人“能帮一把是一把”的朴素观念占了上风。
他让狗剩子和中午子在外面警戒,自己端着猎枪,小心翼翼地向洞口靠近。
“里面有人吗?我是猎户!”老蔫巴朝洞里喊了一声。
呻吟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一个虚弱至极、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行行好……救……救命……”
老蔫巴壮着胆子,点燃火镰,借着微弱的光往洞里一照——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单薄棉袄、满脸血污冻疮的人蜷缩在角落,气息奄奄,看打扮……看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这口音竟有几分像辽西那边的。
难道是“一股风”土匪!但他身上没有武器,样子极为凄惨。
老蔫巴心里咯噔一下,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救还是不救?
最终,老蔫巴没能硬下心肠,山里人的性子决定了——不能见死不救。
他让狗剩子和中午子帮忙,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从山洞深处里拖到洞口附近。
借着刚过正午暖洋洋的日光,仔细看那人,见那人冻得几乎僵硬,脸上除了血污还有严重的冻伤,有些看不清原本模样,只是嘴里兀自用外地口音含糊地念叨着“冷……饿……”。
“造孽啊……”老蔫巴叹了口气,把自己带的酒葫芦凑到那人嘴边,灌了一口烧刀子。
辛辣的液体下肚,那人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惊恐地看着老蔫巴三人。
“俺们是猎户,是救你的。”老蔫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你是什么人?道上的?”
那人眼神闪烁,嘴唇哆嗦着,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反复哀求:“救……救我,求求你们……”
“蔫巴爷,咋办?”狗剩子为难地问。
“报官吧!”经历过昨晚,中午子觉得土匪就应该交给朝廷。
“不,不能报官。”那人挣扎着拒绝。
老蔫巴心里明镜似的,这东山冬天人迹罕至,这人单独行动,身上有枪伤,不敢见官,八成是火拼受伤后溃逃的土匪之一,受了伤又迷路,才落到这步田地。
不能报官——若把他带回去,无疑是给和尚窝堡惹麻烦;但扔在这冰天雪地里,那就是眼睁睁地等死。
老蔫巴沉吟片刻,一跺脚:“晒会儿太阳,再先把他安顿到避风的地方,给他留点吃的和火种,我们先去办正事,回来再说。”
于是,他们在洞口找了个背风的石缝,把那人安置进去,生了一小堆火,留下了两块硬邦邦的杂面饼子。
做完这一切,三人不敢再停留,加快脚步赶往藏鹿货的地点。
幸好,藏货的地方没被动过。他们迅速挖开积雪,取出用油布和鹿皮包裹好的鹿肉、鹿茸和鹿皮,沉甸甸地背在身上,立刻踏上了归途。
再经过那个石洞,查看石缝时,火堆已经熄灭,饼子也不见了,那人也不知去向。
左右张望过去,只见一行歪斜的脚印抄着东山北麓而去,那是任家油坊的方向。
“这小子挺能啊,伤成那样还能走呢。”狗剩子感叹。
老蔫巴举目望了一会儿,不见人影,转身说:是死是活看他自己造化吧。
三人扛上鹿货继续上路,一路无话,紧赶慢赶,在天黑前回到了程记大车店。
把鹿货交接清楚后,老蔫巴才私下里把路上遇到了个疑似土匪伤兵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程万山和尚和平。
程万山听完,眉头紧锁,在屋里踱了两步:“蔫巴叔,你做得没错,既然无法确定是土匪,见死不救不是咱们的为人。”
尚和平沉默地听着,忽然开口:“他受伤不轻,又冷又饿,独自生存几率很低。但万一……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巡逻范围要扩大,暗哨要设得更远。”
程万山点头称是,立刻去安排加强戒备。尚和平则走到院子里,看着远处暮色笼罩的东山,目光深邃。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这句话,是不是也适用于这个饥寒交迫,民不聊生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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