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一下,两人反而迅速冷静下来。事不宜迟,必须趁夜行动。
王喜兰让李文焕赶紧收拾,自己则溜回正房西屋住处,蹑手蹑脚地胡乱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和一点点私房钱,打了个小包袱。
她心细,没敢动大姐王喜莲给她准备的那些嫁妆的物件,生怕惊醒同住的五姐和程英程秀两姐妹。
事实上,她想多了,程英和程秀睡得沉,呼吸里带着点轻鼾,就连平时觉轻的五姐也睡得呼吸绵长均匀。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
程记大车店院子内外一片寂静,只有正屋还隐约传来男人们的说话声。
王喜兰和李文焕如同两个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西厢房,避开可能有人走动的正院,从后院侧门溜了出去。
马厩里,李文焕认出了自己来时骑的那匹驮马,也顾不得许多,解开缰绳,牵出后院角门,与王喜兰共乘一骑,一夹马腹,便冲入了堡外无边的黑暗之中,踏雪而去。
说是私奔,李文焕到底还是个有担当的读书人,不愿让马燕来太过为难和担心。
他在离开前,匆匆用炭笔在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写了几句谨慎的留言,压在了自己住的西厢房炕桌上,上面写着:
“九爷、马爷台鉴:事出有因,弟迫不得已,带恩人先行一步,必于李家店等候,汇合后同往奉天。文焕顿首。”
这李家店,位于下和尚窝堡西面约三十里处,是通往奉天府的官道上的一个必经驿站。
接近三更天时,程记大车店里的人才陆续发现不对劲。
先是狗剩子起夜,发现西厢房门虚掩着,进去一看,人去屋空,炕上收拾得整齐,只发现了那张字条。他不敢怠慢,连忙跑去报告了程万山和马燕来。
正屋里,酒宴早已散去,伍万和他的亲信已被安排到东厢歇息。
程万山和马燕来还在灯下低声说着话,听到狗剩子的禀报,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程万山接过那张字条,就着灯光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马燕来凑过来看了,眉头也紧紧锁起。
“这……这李文焕,真是个白眼狼!”程万山气得直跺脚,压低声音道,“他怎么就把六姑娘给……给带走了?!这……这叫什么事啊!”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九奶奶王喜莲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惶和气愤:“当家的!马爷!这可咋办啊?六丫头她……她真跟人跑了?!这死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老王家的脸往哪儿搁?那边……那边怎么交代啊!”她急得团团转,声音里带着哭腔。
程万山顾忌着住在东厢的伍万,不敢声张,更不好立刻派人大张旗鼓地去追,生怕把事情闹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伍万这官差还在,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马燕来相对镇定些,他沉吟片刻,开口道:“九爷,九奶奶,先别急,慌解决不了事。”
“既然李文焕留了话,在李家店等我,我看这样:明天一早,我按原计划带着驼队出发,赶到李家店。找到他们后,我亲自把六姑娘劝回来。”
“年轻人一时冲动,想必到了地方,冷静下来,也就知道轻重了。”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必劝了,更不必回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五姑娘王喜芝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觉轻的她从未睡着,她知道六妹妹出门去西厢探望,也知道她二次回来收拾东西,是的,她都知道,但她选择用沉默来支持。
此时五姑娘穿着素色的棉袄,身形单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然。
“五姨妹,你……”程万山有些愕然。
王喜芝走进屋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姐姐王喜莲脸上,语气平静无波:“让她去吧。难得她自己愿意,总比被王老抠卖给一个不知底细的老男人,做姨太太,蹉跎死要强。”
“可是……可是这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喜莲喃喃着,她习惯了听从,习惯了遵循旧例,遇到这种“私奔”的骇俗之事,本能地感到恐惧和不知所措。
五姑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碴子砸在地上:“父母之命?王老抠的命?媒妁之言,任大白话的言?”
顿了顿,继续说:“收下的那点彩礼,早就被王老抠输光了,现在他瘫在炕上,不能动,也不能语。之前订下的那门亲,还作得了数吗?谁去作数?谁能替六妹妹填平那个火坑?走了好,一走百了。”
这一连串的话,像重锤一样敲在王喜莲心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是啊,爹已经那样了,之前的婚约,本就是一场交易,如今主角跑了,交易的另一方……她们连对方具体是谁、有多大势力都不完全清楚,只知道是奉天府巡防营里的一个官儿。
可六妹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跑了,以后可怎么办?王家这烂摊子,该怎么收拾?“这要是人家上门要人,我们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和谁交代?”五姑娘看着大姐王喜莲的脸,转而又看向程万山。
程万山也一时语塞,他看看一脸决然的五姨妹,又看看茫然无措的媳妇,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五姑娘,平日里寡言少语,看着清清冷冷,可一旦拿定主意,那份决绝,连他都有些发怵。
五姑娘王喜芝转而又看向王喜莲,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与怜悯,反问道:“大姐,王老抠那样了,你指望大弟还是二弟,去奉天府跟那没见过面的‘官老爷’交代?还是你打算自己去?”
王喜莲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和谁交代?谁能去交代?谁敢去交代?那奉天府的官儿,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招惹得起的吗?
五姑娘继续说:“奉天来人闹也是闹任家油坊王家,和你们程家没关系。何况王老抠瘫了傻了,不知道怕了,其余王家的人,我……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王喜莲被五姑娘话语勾起的、对两个妹妹命运的茫然,心里从刚才的惶恐变得乱糟糟的。
一时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卷着雪沫,扑打着窗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冬夜里的不安与动荡。
马燕来自知这事儿不是大哥程万山的事儿,是人家王家的事儿,怎么决断也还要听王家姐妹的,刚想出言宽慰——
“九爷!”门外忽然传来伍万的声音,“这么晚还没睡,是有什么事儿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和尚窝堡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