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拘押的那一年,不是没见过其他人的,也不是没听过窃窃私语。
人人都说谢氏遗孀高风亮节,碍于李氏无子,又想为亡夫守贞,这才冒天下之大不韪,选了个女夫郎。
而她,所有的脏污全都泼到了她身上。
这固然是她最开始想要的,她曾为此而感到轻松,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李明贞的拖累,累她清名受辱。
“雀生,我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遇翡起身,抬起的手掌在虚空中停留片刻,好似犹豫,最后还是落在了凌雀生肩头。
剧烈的痛感传来时,凌雀生猛地抬头。
是,她想起来了,头一次见面时,遇翡给她露过一手,此刻……
“恕我不懂,你有不错的身手,为何还要去外头让你的护卫笑话。”凌雀生肩膀一抖,利索抖开遇翡的桎梏。
遇翡坦然笑起:“京都近来的流言听见了吧,我外院的人不算干净,给他们点乐子,好叫我的兄弟们放心内斗,受几句奚落便能换一时安稳,何乐不为?”
“是你……”凌雀生陡然站起,“是你做的。”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遇翡挑了下眉,“现在,我有资格去打劫陈氏了么?”
“你,要怎么出京都?”凌雀生仍有些犹豫,“皇子出京,陈氏遭劫,你这不是明摆着去承认是你做的么?”
遇翡却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这你不必管,悄无声息出京都的法子多的是,踏实帮我传信儿就好,此事连累不到你我,至于你找的那些人,敢谋财,应当不用咱们操心吧?”
“这是自然,我这就去办,”凌雀生转身就要走,临走前又像是想起些什么,“阿蘅的茶点,好吃么?”
“她为李氏,为家族,毫不犹豫地放弃你,”遇翡看着比先前黑了不少的凌雀生。
那张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被北地之风拂过的风霜,她自问能并没有拿住凌雀生太多把柄。
凌雀生却为了李明蘅三个字,选择一个表面上看过去毫无胜算的她。
“雀生,会怨怪她吗?”
“那一定是我,筹到的筹码不足以打动她。”凌雀生绽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她有自己的主张,我也有,我不需要她为我妥协什么。”
“再者,不是我选你,而是她的长姐先选了你,她说,你也给了她一笔钱,充作她经商之用。”
凌雀生来的悄无声息,走亦是。
唯独留下遇翡,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半晌才发出一声苦笑,如同自嘲,“这样显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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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落下来时,轻舟朝外头望了一眼,“小姐,下雨了,殿下约莫是不会来了吧?”
“再等等吧,不会来也无妨,”李明贞看向院中搭起的小亭子,弯了下眼,“就是想着,许久未见她了。”
再不来,她又要想着丢点什么钓饵,把人给勾过来。
遇翡来时险些以为自己走错院子,她吓了个激灵,退回去几步,来回看了一眼,嘀咕道:“什么时候搭的亭子。”
还挖了个池,看着还挺有几分雅趣。
从桥上走过时,水里的鱼一窝蜂迎了过来,木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遇翡忍不住原地踩了几脚,看着从里屋缓慢走出来的李明贞:“你这桥像是不大结实。”
“赶工造的,用过饭了么?”李明贞有些懊恼。
早知遇翡要来,她该再多等等。
“吃过了,让轻舟沏壶茶就行。”遇翡摆摆手,“多亏你那幅江山图,王府省了好大一笔,这些时日吃得挺好。”
往年,那就是她跟清风要借口在外吃饭,实则偷摸勒紧裤腰带的时候,要么就是跑长观居里去蹭刘无恙的。
“看来这笔银钱花得还算值当。”李明贞招手,示意遇翡快些到她身边。
遇翡一看那个手势,脚步就不自主地加快,“不是你绣的?”
也是,时间不够,李明贞不吃不睡也绣不出那样一幅磅礴的图。
“花样是我打的,底子是请了绣娘缝的,最后收尾倒是我做的,你对这些了解不多,繁复花样,贵圈之中皆是如此,”李明贞并未觉得献上去的那幅江山图是她欺君。
若从花样算起,一针一线皆亲自动手,那当真是需要三年五载才能完工。
“也是,层层盘剥嘛,”遇翡了然点头,“我说你怎么动作这样快。”
眼看李明贞沏好茶要给她倒,遇翡想了想,主动接过那壶茶,“我有事想托你帮忙。”
李明贞愣了下,有些好笑,“有事相求,就不让我伺候你了?”
遇翡:……
尴尬之际,还是李明贞递了个台阶:“什么事让你为难?”
“想让你后日出城一趟,去京郊寻个什么道观或者寺庙住上两日。”遇翡将茶推过去,“我有事想出京,但不想叫人知道。”
“你怕自己来不及回府,想拿我作筏子?”李明贞了然于心,“后日……是陈氏献礼的队伍?”
遇翡讶然:“你是猜出来的,还是有什么消息渠道?”
“猜出来的,”李明贞很是平静,“你来找我是对的,你若去那,单靠自己,的确是无法按时回京,需得有人为你遮掩。”
“今年的雨落下来,便不会再停了。”
像是轻叹,带着某种悲悯。
话虽如此,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看着并不大。
破碎又混乱的记忆因李明贞的话好似被点亮了一块。
耳畔传来是各式各样的怒骂声。
她想起来,是今年,在姑苏水患之前,京都百里开外的地方,山洪崩塌,掩盖了无数村庄,灾民受了难往京都来,最终被齐齐拦在京都城外。
京都戒严,进出都要查验身份,防止灾民偷摸进城。
那时,从城门口过,总会听见灾民们谩骂守城士兵是走狗的话。
后来……
李明贞带着一众贵女们出城开粥棚,分发冬衣,随后没多久,朝廷也终于是商量出了一个安置灾民的对策。
“谢夫人”的好名声也是从那时开始传出京都城外的,因为那时,唯有李明贞日日守在城外,确保粥与冬衣没有被人动心思。
也尽管,到最后时,李明贞将所有的功劳都让给了其他人。
撑过那段短暂又艰难的时期过后,悄然隐去。
安抚灾民有功,奖赏却落在了谢阳赫头上。
而遇翡对此感到不平,也正因为这份不平与嫉妒,一时竟不愿想起这段令人发狂的回忆来。
她记得,她还曾偷偷去看过李明贞,趁她外出上香时。
那时的李明贞梳着已婚夫人的发髻,所求竟不是家宅平安,早怀贵子,而是社稷安定,百姓富足祥乐。
娴静娇小的外壳里,却藏着怀揣天下的大愿望。
而她,她躲在一旁的柱子后头,如同卑微又阴暗的鼠辈,只敢偷听她的祈祷。
“明日,你寻个替身在王府,明日夜里过来寻我,后日坐我的马车出城。”清越之声打断了遇翡的回忆,遇翡怔怔抬眸,却见那人依旧沉静,“白日过来未免招摇。”
“最好是明日再让皇后殿下遣一个可靠的太医过来为你搭脉,说你身子骨弱,又染了风寒,需得静养。”
遇翡眼神有些复杂:“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想劝劝么?”
李明贞却笑吟吟地端起那杯凉透了的茶,冲着遇翡举了举杯。
“遇瑱欺辱你多年,你想撒气,我岂会有劝你的道理,再者,同你说过无数次,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为你托底,而我对你的要求,不过是求你——”
一杯茶尽。
唇角挂起温柔笑意。
“平安回来,别忘了,我还在这里等你来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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