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世不易,长仪女扮男装之身,过去又是那样敏感的身份,李明贞生出几分懊恼来,懊恼自己平时对下人太过宽容,今日不过听了几句,句句都是刺人刻薄的话,像是要生生将人的尊严碾碎才罢休。
“我……”李长仪将李明贞的话反反复复琢磨了几次,唇瓣泛起一丝苦涩弧度。
本还想说些什么不麻烦的话,那人却不知怎的,像是不大高兴的模样,丢下一句“口是心非”便转身离去。
“我那时,”李明贞清冽的声音打断遇翡的回忆,“也不喜欢你给我的答案,不想见你在我跟前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想见你本分守礼,可你总同我说没关系,不要紧。”
那时的她遵守着这世间的秩序,克己复礼,从不逾矩,分明是听不得人说长仪的坏话,也看不得人轻视长仪,说出口时,却成了主仆尊卑、关乎体统。
她早该从这场困锁中清醒,明白长仪于她与其他人都不同,而不是……从头到尾,都用那荒诞的规矩将她们二人都困死。
“你偷我酿的酒,我是欢喜的,”李明贞唇边浮起些许笑意,“你来之前,我并不是个喜爱酿酒的人。”
是偶然来了兴致,酿了一些,歪打正着发现长仪喜欢,那十年都不来一次的兴致不知不觉变成了时常兴起,到最后,桂花酿、桃酿、桑落酒,诸多酒方烂熟于心。
“我担心你以为自己寄人篱下,性子又有几分软,多些好意都要寝食难安,就总说规矩如此,好叫你能心安。”
“你,”那双平静的眼瞳终是有了些许波动,“也是故意告诉我朝堂上的一些事,打着想与我商讨的旗号。”
“是,”李明贞点头,“你虽脱离皇室,却逃不开遇氏血脉,世事无常,我怕遇上个万一,也好有个应对,而我能借着为父亲整理书房得些时局消息,你现在知道的所有,大多都是我那时想让你知道的。”
结果却是,知道的那些,在上一世毫无用处,反倒是来了这一世,成了她们两个取胜的筹码之一。
遇翡释然一般,绷紧的脊背骤然松了一松,靠着轮椅,“原来当真不是我自欺欺人,也不是错觉,你只是……晚了一些。”
“我曾有过一段茫然的时刻,仿佛……不论你对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是我想要的,而我曾扪心自问,却还是百思不得解,想不通自己究竟想要你如何做。”李明贞握住遇翡的手,“长仪,后来我明白了。”
“我不是对你不满意,是对自己,不满意自己竟惶恐于这份惊世骇俗的情感,不满意自己的迟钝,也不满意自己被所谓的秩序纲常困住,错过你的真心。”
李明贞的语调很轻,也温柔,却好似裹挟着能开山辟路的千钧之力,在遇翡以多疑铸就的厚重铠甲上生生凿开一道缝隙。
“所以你现在是在……”遇翡耳畔回荡着李明贞所谓的那些“不满意”,说无动于衷是假的,可她在短暂的释然过后,心中又升起更多的失落与惶恐,“挽回?还是——”
“弥补?弥补你所谓的迟钝,所谓的错过?”
握住的手冰凉,无知觉时沁出了一层湿冷的薄汗,李明贞取了帕子,摊开遇翡手掌,细致为她擦去每一处的汗。
这双手比上一世要精细。
上一世,长仪会分担家中一些粗活,手掌生了一层薄茧,而遇翡的手掌光滑细腻,应当是用了刘无恙的药膏从小养到大,这才连习武的茧子都没落下。
“不是挽回,也不是弥补,”李明贞缓声开口,“是顺从本心,长仪,”
握着遇翡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这里只认得你。”
后来,她酿了许多酒,埋在院中的树下,一坛接着一坛,却再也没有人会来偷喝。
遇翡喉咙发紧,不知为何,兜兜转转,她们之间又回到那个死结,她闭了闭目,避开李明贞眸中的水光,望向窗外逐渐沉下来的暮色,
“从北地借来的那些人,分批隐藏。”
话题转得生硬,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要如何才能打断与李明贞之间突如其来的诉衷肠。
还不是时候,她想。
李明贞身负巨大的秘密,又是个极度心狠的人,若她此刻放开心扉,必受其骗,骗到最后怕是一场空。
“我知道,我会将他们分作四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显然是一早便做好了打算,回应之时,视线却还停留在遇翡那张温润的面庞上。
“一批混入王府与我陪嫁中的田庄,一批充作府中护卫,由你直接掌控,第三批送去江州,让阿蘅与雀生想法子送他们入各地码头、货栈、镖局,最后一批化作流民、手艺人,没入京都及周边外城。”
如此,即便是她们在王府寸步不出,也能及时掌控京都乃至附近的消息。
“可。”遇翡颔首。
李明贞的筹算几乎与她不谋而合,她也无甚需要补充的地方,“我还要一处能秘密关押谢阳赫的地方。”
但不能是王府。
尽管如今的王府固若金汤,用的都是自己人。
“近期我会出去再置办一些田产庄子,届时选个庄子把人拘着。”
遇翡双腿有疾,不爽利时,去自家的庄子养一养伤也是个好借口。
“到时候再看看来的人里有没有可堪大用的,”遇翡顺着李明贞的话在心中快速推演,“北地有母后的人,暂时可以搁置,但西地、东海,最好也能送去一些人。”
“东海好说,水师只擅水战,但西地民风剽悍,各个都是能一当十的好手……”
她露出几分倦色,“遇瀚这般哄着陈氏,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陈氏盘踞西地许久,根基深厚,实在能称得上一句心腹大患的。”
遇瀚比她还惨些,有姬云深这一层关系在,北地对她还没有太大威胁,她只用考虑如何把陈氏给翘了。
再看遇瀚,西边一个,北边还有一个,皇帝当起来跟狗腿子无甚区别。
然而越是纵容,世家便愈发势大,不纵容不哄着么,夜里都怕人家兵临城下,俨然成了个无解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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