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密道比墨居仁记忆中更窄了。他瘸着腿往前挪，脚踝的伤口被碎石磨得生疼，每走一步都要咬着牙吸气。韩立跟在后面，手里举着根松明火把，火光映得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这里怎么会有密道？”韩立忍不住问，火把照过两侧的石壁，上面还留着人工开凿的凿痕。
“七玄门祖上是响马。”墨居仁喘着气，伸手推开块松动的石头，“这密道是用来藏赃物的，后来改了门派，就成了逃命的后路。”他当年能顺利潜伏进来，靠的就是这密道摸清了七玄门的布局。
说话间，前方传来隐约的喊杀声，还夹杂着木头爆裂的脆响。墨居仁示意韩立灭了火把，两人摸黑往前挪了十几步，从密道尽头的透气孔往外看——七玄门演武场已成一片火海，十几个穿黄枫谷服饰的修士正围着少门主等人砍杀，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手里的钢刀泛着灵光，显然比林风那两个厉害得多。
“是黄枫谷的外门执事，周猛。”墨居仁认出了对方，这人在修仙界没什么名气，却以心狠手辣出名，据说当年为了抢一株灵草，连凡人村子都屠过。
场中，少门主挥舞着长剑，身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却依旧死死护着身后的几个弟子。七玄门的护卫们拿着砍刀拼命，可凡人的血肉之躯哪里挡得住修仙者的灵力，转眼间就倒下了四五个。
“硫磺呢？怎么不用硫磺？”韩立急得攥紧了拳头，透气孔的缝隙被他抠得掉渣。
“你看周猛脚边。”墨居仁指着火光中一闪而过的白影，“他们带了驱邪符，硫磺没用了。”
韩立这才注意到，黄枫谷修士的腰间都挂着黄色符箓，靠近硫磺堆时，符箓就会亮起微光，那些本应涌上来的噬金虫，竟在符光外徘徊不敢靠近。
“那怎么办？”
“凉拌。”墨居仁的声音透着股寒意，“周猛带了这么多人，明显是想灭门。咱们出去也是送菜。”
韩立猛地转头看他，眼睛在黑暗中发亮：“你不管他们？”
“我管得了吗？”墨居仁反问，指了指外面的周猛，“那是炼气后期修士，我这点本事冲出去，连一炷香都撑不过。”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也一样。”
韩立没说话，却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把从老四尸体上捡的匕首。墨居仁看在眼里，心里冷笑。这孩子倒是有血性，可惜血性在修仙界最不值钱。
就在这时，场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周猛一刀劈断了少门主的长剑，刀尖直指他心口。少门主闭目待死，却见一道黑影从旁边窜出，抱着周猛的腿就咬——是小三子！
“找死！”周猛一脚踹飞小三子，钢刀反手劈下。那药童平日里偷奸耍滑，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用身体挡住了刀锋，血溅了少门主一脸。
“杀了他！”少门主红着眼扑上去，却被周猛随手打飞，撞在燃烧的柱子上，昏死过去。
墨居仁的手指突然收紧。小三子虽然混账，却帮他捣过药、煎过汤，此刻看着那团倒在火里的小小身影，丹田处的血箭阴魂咒竟隐隐作痛——不是余子童的元神在闹，是他自己的心跳得太厉害。
“拿着。”墨居仁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塞给韩立，“这里面是‘化尸散’，见血封喉，对修仙者没用，但能让他们暂时麻痹。”他又掏出那半张爆炎符，“你从密道另一头绕到库房，那里有火油，把符纸缠在箭上，射向周猛身后的符箓箱——他们带的驱邪符应该都在那里。”
韩立眼睛一亮：“你呢？”
“我去叫醒少门主。”墨居仁扯下块布条，死死缠住脚踝的伤口，“记住，别逞能，射完就跑，到密道入口等我。”
“好！”韩立接过瓷瓶和符纸，转身就往密道深处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墨居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笑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凡人，拿命去赌？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不知何时竟沁出了冷汗。
没时间犹豫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透气孔的石板，像只狸猫般窜了出去，落地时顺势一滚，躲到了燃烧的供桌后面。
“还有漏网之鱼？”一个黄枫谷修士发现了他，狞笑着挥刀砍来。墨居仁早有准备，从供桌下摸出个烧红的铁钳，反手就砸了过去。那修士没想到这糟老头动作这么快，被铁钳砸中面门，惨叫着倒下。
墨居仁趁机冲到少门主身边，掐住他的人中用力一拧。少年猛地睁开眼，看到是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墨大夫……快逃……”
“少废话。”墨居仁架起他，往密道入口拖，“想报仇就活下去。”
两人刚跑没两步，周猛就发现了他们，怒吼着追上来：“哪跑！”钢刀带着劲风劈来，墨居仁只觉后背一阵灼痛，像是被烙铁烫过，他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将少门主推进密道，自己却被刀风扫中，踉跄着撞在墙上。
“老东西，倒是忠心。”周猛一步步逼近，钢刀上的血滴在地上，瞬间被火焰烤干，“林风那两个废物就是栽在你手里的吧？今天我就替他们报仇！”
墨居仁扶着墙站起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想必是被灵力灼伤了。他看着周猛身后的符箓箱，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
“轰！”
一声巨响从库房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周猛的怒吼：“我的符箓！”墨居仁趁机从怀里摸出化尸散，猛地撒了过去。周猛没想到他还有后手，躲闪不及，脸上沾了不少粉末，顿时觉得眼皮发沉，动作慢了半拍。
“找死！”周猛又惊又怒，挥刀砍来。墨居仁早有准备，转身就往密道跑，刚跳下去，就听到上面传来虫群的“嗡嗡”声——没了驱邪符，噬金虫终于涌了上来！
“啊——！”周猛的惨叫声从头顶传来，夹杂着虫群啃噬的“咔嚓”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墨居仁顾不上多看，拖着少门主往密道深处跑。少年已经醒了过来，咬着牙自己往前走，血顺着额头往下流，滴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韩立呢？”少门主问，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在入口等我们。”墨居仁喘着气，后背的伤口越来越疼，视线都开始模糊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丹田处的血箭阴魂咒正在蠢蠢欲动，余子童的元神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经脉里疯狂冲撞。
“老东西，别硬撑了。”余子童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带着蛊惑的笑意，“把身体给我，我帮你杀出去，甚至帮你夺舍周猛的肉身——炼气后期修士的身体，可比那毛头小子好多了。”
“滚。”墨居仁咬着牙，舌尖都咬出血了。
“何必呢？”余子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你护着这些凡人有什么用？他们迟早会死，只有长生才是真的……”
“闭嘴！”墨居仁猛地吼出声，引得少门主疑惑地看他。他连忙摆手，“没事，被火烟呛着了。”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脚步声，韩立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墨大夫！少门主！”
“你没事吧？”墨居仁松了口气。
“没事！”韩立举起手里的空油壶，脸上沾着烟灰，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我把火油全泼出去了，那些虫子好像很喜欢……”
话没说完，密道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头顶落下簌簌的尘土。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是山体滑坡！
“快跑！”墨居仁吼道，拖着两人往前冲。身后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像是有巨兽在追赶。他们拼尽全力往前跑，终于在密道坍塌前冲了出去，摔在山脚下的草地上。
趴在地上喘了半晌，墨居仁才抬起头，七玄门的方向火光依旧，却听不到喊杀声了，想来是噬金虫和山崩帮他们解决了麻烦。
“结束了……”少门主喃喃道，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有后怕，也有失去同门的痛苦。
韩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个馒头，递了过去。少年愣了愣，接过来啃了起来，眼泪混着馒头渣往下咽。
墨居仁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后背的伤口没那么疼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当年沾过多少血，如今却救了人。余子童说得对，长生很诱人，可若要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那样的长生，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丹田处的元神似乎也安静了些，不再疯狂冲撞，只是像只蛰伏的蛇，等待着下一次机会。墨居仁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周猛虽死，黄枫谷肯定还会派人来；余子童的血箭阴魂咒也没解除，他的死期依旧步步逼近。
但至少现在，他还活着。
“接下来怎么办？”少门主啃完馒头，眼神清明了些。
“重建山门。”墨居仁靠在石头上，闭着眼睛养神，“但不能再叫七玄门了。”
“那叫什么？”
墨居仁想了想，嘴角勾起抹笑：“叫‘惊蛟会’如何？”
少门主和韩立都愣住了。
墨居仁没解释。他知道，惊蛟会这三个字，迟早会再次响彻岚州。但这一次，他要让它成为庇护凡人的壁垒，而不是弱肉强食的屠场。
至于余子童和黄枫谷……墨居仁摸了摸怀里的爆炎符碎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游戏还没结束，只是规则，该由他来定了。
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云层，照在三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墨居仁看着韩立被阳光照亮的侧脸，突然觉得，或许不用夺舍，他也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这孩子身上的秘密，他还没摸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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