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将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斑。肖珂云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望着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发愣。墙壁上残留着前租客贴海报的胶印，卫生间的水龙头永远关不紧，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是一栋老旧小区的二楼，月租一千二，已经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从娘家搬出来是不得已的选择，父亲肖福安整日的冷嘲热讽，母亲刘美娟无休止的抱怨，还有邻居们窥探的目光，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起身想去倒杯水，脚下不小心踢到一个空泡面盒。那是她今天的晚餐。曾几何时，她挑剔袁一凡做的菜太咸太淡，现在却连一碗热乎的饭菜都成了奢望。
窗外一辆汽车驶过，车灯的光短暂地照亮了房间。就在那一瞬间，玻璃窗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她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不受控制。
她想起刚结婚那年冬天，她半夜发烧，袁一凡冒着大雪走了两条街去给她买药。回来时他的头发、眉毛都结了一层白霜，却还笑着从怀里掏出捂得热乎乎的退烧药。
想起每次她生日，袁一凡总会提前订好餐厅，准备惊喜礼物。去年他送的那条项链，她嫌款式老气，随手扔进了首饰盒，再也没戴过。
想起每次回娘家，袁一凡总是大包小包地提着礼品，对她父母的诸多要求从不推辞。父亲说要换新电视，他第二天就买来装上；母亲说想去旅游，他立刻打钱订了机票酒店。
而她呢？
她抱怨他工作太忙，没时间陪她；嫌弃他不懂浪漫，不如边晨东会讨人欢心；甚至在他母亲住院时，她以逛街为借口，和边晨东去郊外度假。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肖珂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打开手机，相册里还存着上千张照片。她颤抖着手指划动着屏幕，每一张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那是他们蜜月时在洱海边拍的。袁一凡搂着她的肩，笑容温暖而满足。她记得那天风很大，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那是袁思语满月时的全家福。她靠在袁一凡怀里，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婆婆张桂兰站在一旁，笑得眼角堆满了皱纹。
那是去年结婚纪念日，袁一凡亲自下厨做的一桌子菜。照片角落还能看到他用胡萝卜刻的“五周年快乐”，她当时还笑他土气。
划着划着，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上。那是某个周末的早晨，袁一凡系着围裙在厨房煎蛋，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她记得那天她睡得迷迷糊糊，闻到香味起来，看见这一幕就随手拍了下来。
当时只觉得是寻常，现在才明白，那些她不曾珍惜的日常，才是生活最珍贵的模样。
边晨东给她的是什么？是高级餐厅的烛光晚餐，是甜得发腻的情话，是刺激而危险的偷情快感。可当她真的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想起那天她去鑫源商贸找他，他眼中的慌乱和厌恶，还有那句刻薄的话：“人老珠黄，也就袁一凡把你当宝。”
肖珂云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失去了世上最珍贵的真心。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悬在拨打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就算打通了，她能说什么？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多么可笑。当初她毅然决然地背叛他们的婚姻时，可曾给过他和女儿一次机会？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肖珂云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才接起来。
“云云啊，你找到工作没有？”刘美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你爸今天又发脾气了，说你把他老脸都丢尽了。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的，好好拿捏住袁一凡，现在至于这样吗？”
肖珂云静静地听着，心头一片麻木。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觉，父母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幸不幸福。他们在意的，只是她能不能从袁一凡那里拿到更多钱。
“妈，”她轻声打断，“我累了，先睡了。”
不等刘美娟回应，她就挂了电话，然后直接关机。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窗外的世界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肖珂云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高档小区“丽景花园”的方向。那里曾是她住了五年的家，现在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袁一凡时，他看她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彻底的冷漠。那种眼神比任何责骂都让她心痛，因为它意味着，她在他心里已经死了。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袁一凡送她的那条项链。她打开盒子，拿起项链贴在胸口，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这是她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明天，她得把它拿去典当行换钱交房租。
多么讽刺。曾经袁一凡给她的信用卡，她刷起来眼睛都不眨；现在却要靠着当掉他送的礼物来维持生计。
夜渐渐深了，出租屋里冷得像冰窖。肖珂云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浑身发抖。她想起丽景花园那个家里，冬天总是暖融融的。袁一凡怕冷，早早就开了地暖，她常常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
而现在，她连开空调的电费都要精打细算。
眼泪又一次涌出，这一次却带着绝望的温度。她终于明白，不是袁一凡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袁一凡。离开了他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
可是，明白得太晚了。
窗外，一轮残月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清冷的光照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孤独的影子。肖珂云闭上眼，任由悔恨的潮水将自己淹没。
这一夜，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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