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火把晃得人眼疼。
我停下脚步,血顺着脸往下流,滴在衣领上,热乎乎的。前面那人身形矮胖,左手正一下一下摸着脸上七颗麻子,短刀已经举了起来,刀尖抵在我喉结上。
“老东西。”王二麻子声音压低,“你不是运泔水的?这时候从炼器坊后门出来,想跑?”
我没说话,右手慢慢抬起来,习惯性去摸耳朵。手指有点抖,不是装的。脸上的伤在抽痛,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口。
系统突然震动。
【生死一线】
四个血字浮现在眼前,一闪就灭。
我知道他不信我是个普通杂役。玄霄子刚放我走,我就出现在这里,时间太巧。王二麻子虽然贪生怕死,但不傻。他在等一个理由动手——要么是我反抗,要么是我露馅。
我低头看着他的刀。
刀鞘上刻着“斩妖除魔”四个字,可这把刀从来没见过血。我知道这点,就像我知道他每次发灵石都会藏一袋给自己。
“队长……”我开口,声音哑,“我是真来送药的……炉上缺陈皮,仙长让我半夜送来……刚听见里面有人大声说话,我不敢敲门,就想绕个路出去……”
我说得磕巴,身子微微发颤,眼角余光扫过他握刀的手。他手腕绷紧,虎口有茧,是常年拿刀留下的。
他冷笑一声:“那你脸上的血怎么回事?”
“摔的。”我抬手抹了把脸,故意让血蹭到袖口,“巷子黑,踩到石头滑了一跤……您看,膝盖也破了。”
我弯腰做出要掀裤腿的样子。他没动,刀也没收。
“别演了。”他往前半步,刀尖压进皮肤,一丝凉意划开表皮,“通缉令贴满了西市,画的就是你这张老脸。青阳镇卖药的陈老头,三百年不死,身上有禁制气息——你就是那个逃犯。”
我心里一沉。
他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偶然撞见,是专门来堵我的。
我缓缓吸了口气,喉咙滚动了一下。最后一颗糖豆还在怀里,但现在不能用。糖豆能烧人,也会暴露灵力波动。一旦用了,整个炼器坊都会警觉。
而我现在,必须像个凡人。
“队长……”我声音更低,“我真是卖药的……您要是不信,我可以回去,当面跟那位仙长解释……他说让我别乱跑,我就没敢走远……”
“少废话!”他猛地用力,刀刃割破皮肤,一道血线冒出来。
我往后缩了半步,脚跟抵住墙。
不能再退了。再退就是死。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箫声。
第一声像是从街尾飘来的风,轻轻擦过屋檐。第二声就变了,音调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撕裂感直冲耳膜。
王二麻子身体一僵。
他握刀的手突然抽搐,整条右臂剧烈一颤,指头不受控制地松开。
刀“当啷”落地。
他闷哼一声,抱着手往后退,脸色发白:“谁?!”
我没回头,但我知道是谁。
谢清歌来了。
箫声不断,节奏越来越急,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刀,在空中来回切割。王二麻子站都站不稳,靠着墙滑下去,额头冒出冷汗。
我抓住机会,一脚踢开地上的短刀,顺势撞向他肩膀。他本就站不稳,被我撞得侧翻在地。
我转身就跑。
脚踩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带着血印。我不敢回头看,只听那箫声紧紧跟在身后,像是护着我一路向前。
西市的方向亮着几盏灯笼,早点摊已经开始冒烟。我要混进去,躲进人群,然后找运输队的马车。
只要上了车,就能离开这里。
身后的巷子里,王二麻子还在喊,声音发抖:“来人!有人袭杀仙门执法者!抓刺客!”
没人回应。
箫声压过了他的叫喊。
我拐过两个弯,冲进一条窄道,贴着墙喘了口气。脸上伤口还在流血,但我顾不上。右手伸进怀里,确认糖豆还在。
系统安静了。
刚才那一瞬,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我抬头看了看前方。西市入口处停着几辆马车,都是运输队的。车上盖着油布,隐约能看到里面堆着箱子。
那就是我的出路。
我正要动身,箫声忽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凌厉的攻击调,而是转成一段缓慢的旋律,像是在指引方向。声音从左侧传来,离我不远。
我停下脚步。
她就在附近。
我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听着那箫声一点点靠近。
然后,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
月白色男装,红绳扎着高马尾,手里握着一支玉箫。她站在那里,没穿束胸带,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眼神冷冷地看着我。
谢清歌。
她走了过来,脚步很轻。到了我面前,也没说话,只是抬起玉箫,用箫尾指了指我脸上的伤。
“你挺能活。”她说。
我扯了下嘴角:“你也挺能救。”
她收回箫,目光扫过我沾血的衣领:“玄霄子放你走,你却往西市跑。你不该活着出来。”
“我不想死。”我说。
“那你打算怎么活?”她问,“靠一颗糖豆?还是靠装孙子?”
我没回答。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运输队明天出发,去终南山。”
我心头一跳。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她转身,背对着我,“但我知道,你要是想活,就得上那辆车。”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
“下次别让我救。”她说,“我不是你的保镖。”
说完,她抬手将玉箫横在唇边,吹出一个短促的音符。那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夜空,随即迅速远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
脸上的血已经干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我伸手摸了摸耳朵,还在发烫。
运输队的马车静静停在前方,油布随风轻轻晃动。其中一辆的车底,有个缝隙特别大,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我走过去,蹲下身检查。
缝隙边缘有刮痕,是新留的。旁边还有一小块馒头屑,和昨天我扔给谢清歌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不仅知道我要逃,还提前帮我准备好了藏身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颗糖豆放进嘴里含住,然后翻身钻进车底,蜷缩进去。
车身微微晃了一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个守卫提着灯走过,其中一个踢了踢车轮。
“没事。”那人说,“车好好的。”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赶紧走吧,天亮前得出城。”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闭上眼,手摸上耳朵。心跳慢慢平复。
车开始动了。
轮子碾过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贴着冰冷的木板,感受着车身的震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速稳定下来。
我睁开眼,透过缝隙往外看。
天边泛起一点灰白。
路在往前延伸。
我抬起手,看到指尖沾了一点血,是从脸上蹭下来的。血迹在指腹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
车轮继续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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