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严景行吐出这两个字,像将军下达了总攻的命令。整个作战室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只剩下一种名为“执行”的绝对意志。
黄毛的手指已经悬在键盘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操作一台电脑,而是在拆解一颗由数据流构成的定时炸弹,错一根线,就是粉身碎骨。
“买入,七百手,目标价4.31,三秒后撤单。”严景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黄毛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操作。指令发出,一笔不大不小的买单出现在那支垃圾股的盘口上,像往一潭死水里扔进了一颗石子。然而,不等涟漪散开,三秒钟刚到,那笔买单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挂单,卖一位置,一千三百手,目标价4.38,维持五秒。”
“撤单。同时在买三位置挂五百手,买四位置挂八百手,制造阶梯式承接假象。”
“现在,全部撤掉。”
一连串的指令快如闪电,黄毛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跟不上手指的速度。他像一个被提线的木偶,完全依赖于严景行的声音。屏幕上,那支垃圾股的买卖盘口上,数字疯狂地跳动、出现、又消失,留下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残影。
这些操作在普通人看来,就像一个精神错乱的交易员在胡闹。但陈三爷看着严景行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却明白,这绝不是胡闹。严景行正在用交易所的规则,谱写一曲只有特定听众才能听懂的密语。
严景行的“记忆宫殿”中,这支股票的K线图已经被彻底解构。他注入的每一个交易指令,都不是凭空捏造。
他模拟的,不是林家那种金融巨鳄的风格。林家的操作,必然是天衣无缝,如水银泻地,不留痕迹。他模拟的,是一个嗅觉灵敏、贪婪又有些急功近利的“第三方势力”。
这个“势力”偶然间从财报黑市获得了“林家即将收购中海矿业”这份情报,如获至宝。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主菜上桌前,先偷吃几口开胃小菜。所以他的操作,会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略显笨拙的、急于布局的特征。他会去试探性地收购中海矿业的某个不起眼的供应商,会在期货市场上建立一些看似聪明的对冲仓位。
而这些行为,通过严景行设计的复杂算法,被转化成了一连串在“加密频道”上的虚假挂单和撤单。
他要让赵家看到的,不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而是一个自作聪明的“投机者”。因为对于赵家这种庞然大物而言,一个强大的、旗鼓相当的敌人会让他们警惕和团结;而一个上蹿下跳的投机者,只会激起他们的傲慢和杀心。
他们会想:“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来分一杯羹?”
他们会顺着这条线索,毫不犹豫地伸手,想把这个“投机者”一把捏死。而当他们伸出手的时候,也就暴露了自己。
“严哥……我手快抽筋了。”黄毛感觉自己的十根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你确定这么玩,对面能看懂?这比我当年给我女朋友写的情诗还难懂。”
“他们不需要完全看懂。”严景行说,“他们只需要感觉到‘有人在动’,并且动的‘不像是林家的人’,就够了。”
就在这时,黄毛的电脑上,那个黑市的站内信图标,又一次闪烁起来。
还是那个乱码Id。
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单词。
【Amusing.】(有趣。)
黄毛打了个哆嗦:“这……这内鬼,真他妈跟看戏一样!”
严景行瞥了一眼那个单词,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内鬼的回应,证明他的方向是对的。这个神秘的“盟友”,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何在这张棋盘上,走出不一样的棋路。
……
千里之外,港岛,浅水湾。
一间隐藏在半山别墅地下的茶室里,紫檀木的茶盘上,正升腾着武夷山大红袍的醇厚香气。
身着暗金色唐装的老者,端起那只汝窑天青釉的茶盏,轻轻吹开浮沫。他正是严景行追踪已久的神秘高手,“老鬼”。
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支被严景行当做“加密频道”的垃圾股。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年轻人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鬼公,已经查了。最近十分钟,这支‘信鸽’出现了一百七十二次异常挂单和撤单,Ip地址来自全球十七个不同的肉鸡节点,无法追踪源头。”
老鬼“嗯”了一声,呷了一口茶,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年轻人继续说:“从交易模式来看,杂乱无章,毫无逻辑,像是个新手在测试系统。我已经让技术组准备屏蔽这些异常信号,以免干扰我们和客户的正常通讯。”
“等等。”老鬼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些稍纵即-逝的数字。
“杂乱无章?”老鬼喃喃自语,“不……这不是杂乱。”
年轻人愣住了:“鬼公?”
“你看这里,”老鬼伸出枯瘦的手指,点在屏幕的某一处,“这笔三百手的买单,和五秒后出现的那笔八百手的卖单,它们的时间间隔,是4.97秒。而这一组,是4.96秒。还有这一组,4.98秒。”
“他的每一次操作,时间间隔都控制在5秒左右,误差不超过0.02秒。这绝不是人手能做到的精确度。”
“再看他的挂单量,七百手,一千三百手,五百手,八百手……这些数字看似随机,但你把它们的首位相加,7+0=7,1+3=4,5+0=5,8+0=8。你再把这些结果连起来,7458……用我们的‘天干地支’二号密本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脸色一变,立刻在旁边的另一块屏幕上飞速操作起来。几秒钟后,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是……是‘林’字……”
老鬼的嘴角,第一次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有人在用我们的语言,给我们讲一个关于‘林家’的故事。他不仅知道我们的频道,还破解了我们最基础的通讯协议。”
“这不可能!”年轻人失声道,“‘天干地支’密本是最高机密,只有您和几位核心操盘手知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老鬼靠回椅背,重新端起茶杯,“也许,是我们身边,出了一个有趣的‘内鬼’呢?”
他呷了一口茶,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不过,这个讲故事的人,更有趣。他的‘口音’不对。林家那只老狐狸,他的风格是‘润物细无声’,绝不会用这种带着炫耀和挑衅意味的方式来传递信息。这个人,像一头刚学会捕猎的狼,急于向整个森林展示他的獠牙。”
老鬼的眼中闪过一丝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他想引我出去?”老鬼冷笑一声,“那就陪他玩玩。”
他转向年轻人,下达了命令:“启动‘罗网’程序。用三号密本,回他一句话。”
“回什么?”
“告诉他,”老鬼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戏谑,“‘网已备好,待君入瓮’。”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严景行的作战室里,黄毛正准备按照下一条指令操作,屏幕上那支垃圾股的盘口,突然发生了剧变!
刚才还只是小打小闹的虚假挂单,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千军万马!巨量的卖单,如同黑云压城,瞬间将整个卖盘全部封死!紧接着,同样巨量的买单,又从下方涌起,与卖盘遥遥相望,形成了一种剑拔弩张的对峙!
这些买卖盘的挂单量和价格,都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非自然的规律。
“我操!”黄毛惊叫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怎么回事?对面……对面有人在跟我们抢键盘!”
严景行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的“超算大脑”疯狂运转,解析着这突如其来的数据洪流。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反击,这是一种更高级的“加密语言”!对方不仅识破了他的意图,还在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加密方式,向他发出了战书!
他引蛇出洞的计划成功了。
但这条蛇的巨大和凶猛,远超他的想象。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点燃火柴的人,本想照亮一小片区域,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堆满了炸药的军火库里。
而那个被他惊动的、军火库的主人,正带着一丝狞笑,朝他走了过来。
ps:当猎人成为猎物,严景行将如何破解这封用亿万资金书写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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