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香港，像一头匍匐的巨兽，霓虹是它流光溢彩的鳞片，车流是它奔腾不息的血液。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在九龙与新界交错的公路上飞驰，最终汇入通往西贡的蜿蜒小路。严景行坐在后排，车窗外的光影掠过他毫无表情的侧脸，却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投不进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的大脑，那座无形的宫殿，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光幕之上，不再是K线图和数据流。一边，是赵家森然的獠牙——一个庞大的金融帝国，为了掩盖罪行，可以毫不犹豫地派出“清洁工”，将任何污点从物理层面抹除。另一边，是那个神秘的“幽灵”——他无声无息，无孔不入，用一种近乎全知的视角，审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甚至，还在他耳边轻声催促。
一个要他死，一个要看戏。
而他，必须在两道目光的夹缝中，火中取栗。
出租车在西贡码头附近停下。严景行付了钱，没有丝毫停留，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充满咸湿海风和鱼腥味的夜市人群里。他穿过几条挂满腊味和海产干货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唐楼前。
这栋楼看上去年久失修，墙皮斑驳，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海风中摇曳，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楼下是一家甜品店，几个年轻人正围坐着吃糖水，笑闹声传出很远。
这里是刘伟金屋藏娇的地方，也是他自以为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严景行没有走正门。他绕到楼后，那里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后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旁边一栋楼正在翻新，绿色的尼龙网和盘根错节的脚手架，像一条垂直的阶梯，直通天台。
他抬头看了一眼五楼那个亮着灯的窗户，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抓住冰冷的钢管，像一只灵巧的猿猴，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很快，他便悬停在了五楼的窗外，如同一只壁虎，紧贴着粗糙的墙面。
公寓里，烟雾缭绕。
刘伟，这位曾经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德盛证券营业部经理，此刻正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他头发油腻，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三颗，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桌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上，一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正在无情地跳动。
【02:47】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缩在沙发角落，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脸上挂着泪痕，显然是他的情人。
“别怕，别怕……阿玲，”刘伟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像是在安慰女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们不敢动我的！我有这个，我有这个‘护身符’！他们敢动我，我就把赵家的底裤都扒下来，让全世界看看有多脏！”
他的护身符，就是这台笔记本电脑里正在运行的程序。一个简单的死循环脚本，一旦倒计时归零，或者网络被强行切断，程序就会自动将一个加密的压缩包，通过几十个海外的匿名服务器，发送到全球上百家媒体、监管机构和金融论坛的邮箱里。
这是他精心准备的“终极赌局”。用自己和赵家同归于尽的决心，来赌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引擎熄火声。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静静地停在了路灯的阴影里。
严景行瞳孔一缩。
来了。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男人。他们穿着普通的夹克衫，身材中等，样貌普通，混在人群里绝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但他们走路的姿态，那种脚尖先落地、时刻观察四周的警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赵家的清洁工。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进了唐楼的大门。
公寓里的刘伟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冲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当他看到那两个逐渐上楼的身影时，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他连滚带爬地回到桌边，双手颤抖地放在键盘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像丧钟一样，敲在刘伟和那个女人的心脏上。
“刘经理，开门吧。”门外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听不出喜怒，“赵先生让我们来接你。有些账，需要当面算清楚。”
“滚！你们给我滚！”刘伟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就按下去！大家一起完蛋！”
门外沉默了片刻。
“刘经理，何必呢？”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劝诫的意味，“你手里的东西，对赵家来说，只是点小麻烦。但对你来说，是灭顶之灾。把东西交出来，赵先生保证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倒计时，【01:32】。
刘伟的心理防线，正在被一点点地瓦解。贪婪和恐惧，在他心中剧烈地交战。
严景行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的“记忆宫殿”里，整个房间的布局，人员的位置，甚至每个人可能的情绪变化，都已经被构建成一个三维模型，并进行着高速推演。
他不能让赵家的人拿到证据，那等于让猛虎归山。
他也不能让刘伟的程序成功发送，那会引发一场无法控制的舆论风暴，将所有人都卷进来，包括藏在暗处的自己。
他必须拿到那个压缩包，以及解开它的钥匙。
就在这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倒计时，忽然卡顿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红色的错误提示框弹了出来。
【NEtwoRK ERRoR: coNNEctIoN LoSt】
网络断了！
这栋老旧唐楼那本就不稳定的公共wi-Fi，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掉线了！
刘伟的“终极赌局”，他最后的底牌，被一个滑稽又致命的意外，瞬间废掉。
他脸上的表情，从癫狂的自信，瞬间凝固，然后转为彻骨的绝望。
门外的两个清洁工，显然也通过某种设备监控着屋内的网络状况。他们相视一笑，不再废话。
“砰！”
一声巨响，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门锁被轻易地破坏，公寓门被一脚踹开。
两个清洁工如同捕食的猎豹，冲了进来。
刘伟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瘫倒在地。
然而，就在两个清洁工冲向刘伟的一瞬间，他们侧面的窗户，发出“哗啦”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玻璃碎片四散飞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从窗外翻了进来。
两个清洁工的反应极快，立刻放弃刘伟，转身面向突如其来的入侵者。
但黑影的速度更快。他没有丝毫的恋战，落地的瞬间，从腰间摸出一个从楼道里顺手牵羊的干粉灭火器，拔掉保险，对准两人猛地按下。
“噗——！”
白色的干粉瞬间喷涌而出，将整个狭小的客厅笼罩。刺鼻的气味和弥漫的粉尘，让所有人的视线和呼吸都在一瞬间被剥夺。
清洁工下意识地后退、捂住口鼻。刘伟和他的情人则被这突变吓得只会咳嗽和尖叫。
混乱中，那道黑影的目标却异常明确。他一个箭步冲到桌前，没有去碰那台已经失去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而是抓起了旁边一个毫不起眼、封面印着“xx保险”字样的记事本，同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闪电般敲击了几下，将电脑彻底关机。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再次扑向窗口。
其中一个清洁工已经从最初的混乱中反应过来，他怒吼一声，不顾弥漫的粉尘，凭着感觉向黑影扑去。
黑影头也不回，反手一肘，精准地击打在对方的肋下。那名清洁工闷哼一声，力道一泄，扑了个空。
黑影已经翻出窗外，重新抓住冰冷的脚手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整个过程，从破窗而入到消失，不超过十秒。
快得像一场幻觉。
几分钟后，严景行已经混入了夜市的人流中，他脱掉了外套翻了个面，变成了普通的灰色，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
他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兴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记事本，嘴角微微上扬。
这才是真正的账本，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着每一笔黑钱的来龙去脉，以及对应的密码。
然而，就在他准备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时，口袋里的一支备用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那是一支他只用来接收单向信息的、绝对安全的手机。
他脚步一顿，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记事本是假的，真正的密钥，在刘伟戴的那块百达翡丽的表冠里。】
严景行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他脸上的那一丝笑意，瞬间凝固。
ps：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神秘的“幽灵”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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