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城中村的出租屋里，烟雾缭绕。
陈默叼着一根劣质香烟，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空白的文档。键盘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烟灰，旁边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已经三天没有接到活儿了。
作为曾经跑深度调查的王牌记者，他得罪的人比他写过的字还多。资本大佬、上市公司、黑心企业……他以为笔杆子是枪，能戳破世间一切虚伪，结果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被封杀，被行业拉黑，如今只能靠给一些三流网站写点捕风捉影的八卦稿件糊口。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想看一场真正的烟火吗？”
陈默自嘲地笑了笑，又是哪个搞电信诈骗的。他随手就想删掉，指尖却顿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没头没脑的问句，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刚入行时，老主编拍着他肩膀说的话。
“小陈，记者的笔，就是点燃真相的火柴。咱们要放的，就是那一场能照亮黑夜的烟火。”
鬼使神差地，他回了一个字。
“？”
对方几乎是秒回，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
“今晚十点，滨江路废弃码头，三号仓库。一个你拒绝不了的故事。”
陈默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这种接头方式，让他想起了以前暗访黑煤窑的时候。有风险，但背后往往藏着猛料。他掐灭了烟，在屋里来回踱步。去，还是不去？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或者又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但心底那个被压抑了太久的记者之魂，却像被火星燎到的干草，开始蠢蠢欲动。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空白的文档，又看了一眼窗外那片被霓虹灯映照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妈的，烂命一条，怕什么。
……
晚上十点，滨江路的废弃码头。
江风带着一股子水腥味，吹得人汗毛倒竖。潘子靠在一辆破旧的桑塔纳上，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老板，你说这记者靠谱吗？别他妈是个软骨头，回头就把咱们给卖了。”
车内，严景行坐在后座的阴影里，声音听不出情绪：“一个被逼到绝路，却还没扔掉骨气的人，比任何人都靠得住。因为他除了真相，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话音刚落，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了仓库入口。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走路时有些弓着背，正是陈默。
潘子立刻迎了上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活像是在菜市场挑猪肉。
“你就是陈默？”
陈默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问：“东西呢？”
潘子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露出了后面的桑塔ナ。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车里没有开灯，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那人坐在黑暗里，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陈默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陈记者，久仰。”车里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平静。
“我没什么名气，就是个写稿的。”陈默压下心头的紧张，“你们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如果是些捕风捉影的料，我没兴趣。”
“宏远科技。”
黑暗中的人只说了四个字，陈默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半个月前Ipo临门一脚却突然撤回，在财经圈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官方的解释苍白无力，圈内各种猜测都有，但谁也拿不出实锤。他也想跟进，却无从下手。
“你想说什么？”
“我想给你的，不是猜测，是证据。”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纸袋很厚，沉甸甸的。
陈默接过来，借着远处码头的灯光，打开了袋子。
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瞬间停滞了。
那不是什么零散的爆料，而是一份……一份堪称完美的调查报告。
第一部分，是宏远科技与十几家供应商的关联交易合同复印件，每一笔交易的资金流水都用荧光笔清晰地标注出来，流向、金额、时间，一目了然。
第二部分，是对这些供应商的股权穿透图。那复杂的线条最终指向的，不是什么公司，而是一个个身份证复印件。陈默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几个他眼熟的名字，都是些跟赵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底层人物——司机、保姆、园丁……
第三部分，是对宏远科技财务报表的逐条剖析。里面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了那些看似光鲜的数据背后，是如何通过虚增收入、夸大资产来粉饰的。每一处疑点，都附上了与行业平均水平的对比图表，其专业程度，让陈默这个老财经记者都感到心惊。
最后，是一份关于heliostech那项“核心技术”的价值评估报告，以及这份技术授权合同的关键条款截图，那个刺眼的“到期日”，被一个红色的圆圈圈了起来。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
这哪里是证据，这简直就是一把已经上了膛，并且瞄准了赵家心脏的狙击枪！他做梦都想要这样的料，完整、严谨、证据链闭环，不给对手任何反驳和公关的余地。
“这……这些东西，你们是怎么弄到的？”他声音沙哑地问，抬头看向车里的黑暗。
“你不需要知道来源，你只需要把它变成一篇能让所有人都看懂的文章。”
“可……没人敢发！”陈默瞬间冷静了下来，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赵家的能量你们知道吗？任何一家媒体，只要敢碰这个选题，第二天就得关门！我写出来，也只是废纸一张！”
潘子在一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怂包。”
“谁说要让媒体发了？”车里的声音依旧平静，“传统的渠道，早就被资本堵死了。我们要做的，是换一种玩法。”
陈默一愣：“什么意思？”
“社交媒体、论坛、短视频、自媒体公众号……我要你把这篇报道，拆分成不同的版本。有深度万字长文，有千字精简版，有五百字的爆料贴，甚至有三十秒的短视频脚本。”
严景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在描绘一幅前所未见的战争蓝图。
“我会给你一个时间。到时候，所有的稿件，在同一时刻，通过数百个不同的账号，投放到全网每一个角落。就像一场病毒式的传播，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引爆整个舆论场。当一件事情知道的人足够多的时候，就再也无法被删除了。”
陈默彻底呆住了。
他从未想过，新闻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报道，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信息壁垒的饱和式攻击。它绕开了所有的守门人，直接将子弹，送到了每一个普通网民的面前。
疯狂，但又……天才。
“你们……到底是谁？”陈默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我们是和你有一样目的的人。”严景行没有正面回答，“你只用告诉我，敢不敢接？”
陈默沉默了。他看着手里的牛皮纸袋，那重量仿佛有千斤。他知道，接下这个活，就等于把自己彻底绑上了一辆失控的战车，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新生，谁也说不准。
但他脑海里，又响起了老主编那句话。
“放一场能照亮黑夜的烟火。”
他攥紧了纸袋，抬头看向那片黑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稿子，我写。但稿费，我一分不要。”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署上我自己的名字。”
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
“可以。”
……
三天后。
陈默的房间里，烟雾比之前更浓了。但他眼中的血丝，却被一种亢奋的光芒所取代。
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写了七十二个小时。
他从来没有写得这么酣畅淋漓过。那些被压抑的愤怒，那些被埋藏的理想，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指尖下奔流的文字。
他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然后，将文章的标题放在了最顶端。
《一场价值百亿的骗局：宏远科技Ipo失败背后，谁在把股民当傻子？》
他看了一眼手机，距离那个神秘人约定的时间，还有最后一分钟。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不同版本的稿件，分别登录上不同的社交平台账号。
倒计时，十，九，八……
他的心脏狂跳，手心全是汗。
三，二，一。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狠狠地按下了所有页面的“发送”键。
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火柴被划亮的声音。
ps：当真相的子弹飞向舆论场，赵家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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