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刹那,外界沙海的灼热、死寂以及玄清九阙带来的逼人杀意,尽数被隔绝。一股沉静、清凉、带着古老檀香气息的微风拂面而来,让近乎虚脱的奇修缘和柳青灯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条幽深、宽阔的廊道之中。廊道两侧是巨大的石柱,柱身雕刻着无数盏形态各异的灯盏图案,从最初的粗糙石灯,到后来的青铜灯、琉璃灯、乃至最后一些完全由光芒勾勒而成的虚幻灯影,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灯”之文明的演进。穹顶高悬,镶嵌着一种能自行发光的柔和玉石,洒下清冷如月辉般的光芒,照亮前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沉淀了万古的佛力,这佛力并非咄咄逼人,而是如同母亲怀抱般温暖、包容,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庄严。然而,与这纯净佛力交织的,是一种同样浓郁的、万物寂寥的悲伤意蕴,仿佛整座古寺都在为某种逝去的事物而无声哭泣。
“这里就是……燃灯古寺?”柳青灯环顾四周,声音带着敬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亲切。她手中的青灯令牌此刻安静下来,只是散发着温顺的青光,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
奇修缘点了点头,他体内心光自发流转,与古寺中的佛力隐隐共鸣,修复着方才激战带来的伤势与消耗。他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弥漫的悲伤,这并非怨憎,也非绝望,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星空见证万物生灭般的寂寥与怅惘。
“古寺有灵,方才应是寺灵苏醒,助我们击退强敌。”奇修缘沉声道,对着廊道深处躬身一礼,“晚辈奇修缘,多谢前辈相助。”
廊道内只有他们的回音,那宏大的意念并未再次出现。
两人稍作调息,便沿着廊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廊道两旁偶尔会出现一些侧殿,殿门或开或阖,可以看到里面供奉着不同的佛像,或持灯,或拈花,或沉思,但无一例外,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许多佛像身上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仿佛经历了无比悠久的岁月侵蚀。
他们尝试进入一座名为“传灯殿”的侧殿,殿内壁画描绘着上古佛修手持明灯,行走于黑暗之中,为迷茫众生指引方向的场景。但许多壁画已经斑驳脱落,看不清全貌。殿中央有一盏巨大的青铜灯盏,其中却早已灯油耗尽,只剩下干涸的痕迹。
整座古寺,虽然佛力磅礴,却给人一种**失去了核心活力**的感觉,如同一具庞大而精美的躯壳,缺少了灵魂。
穿过漫长的廊道,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中央,并非常见的莲花池或宝塔,而是矗立着一面巨大的、椭圆形的水镜!镜面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流动的心光能量构成,散发出柔和而明亮的白光,仿佛一轮落入凡间的明月,将整个庭院照耀得纤毫毕现。
水镜之前,盘坐着三具身披陈旧僧袍的骸骨。骸骨保持着禅定的姿势,骨质晶莹,隐隐有琉璃光泽,显然生前是修为极高的佛门大德。他们围镜而坐,仿佛守护,又像是在……等待。
“这是……心镜?”奇修缘目光一凝,从这面光镜中,他感受到了与《摩柯无量心经》同源,却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心念力量。这面镜子,似乎能映照修行者的内心。
就在他们踏入庭院的瞬间,那面平静的心镜镜面,突然泛起了涟漪!
同时,那三具琉璃骸骨的空洞眼窝中,竟同时亮起了微弱的、如同烛火般的金色光点!
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无尽慈悲与期待的意念,如同三人合一,缓缓响起:
“守灯血脉……心光传人……终于……等到了……”
“燃灯古寺,薪火已断,唯余残烬……然,守护之念未绝,轮回之责未消……”
“后来者……欲承古寺传承,需过‘心镜’之考……照见本心,明辨前路……方可执掌‘寂灭灯焰’之秘,肩负燃灯之责……”
话音落下,那三具骸骨眼中的金色光点骤然射出,融入前方的心镜之中。心镜镜面光芒大盛,涟漪平复,化作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白。
“照见本心……”柳青灯喃喃道,看向奇修缘。
奇修缘明白,这是古寺遗留的最后考验,也是获取传承,了解寂灭灯焰乃至可能关乎三世因果石秘密的关键。他深吸一口气,对柳青灯道:“我先行一试。”
他走到心镜之前,盘膝坐下,目光沉静地望向那片纯白。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心神仿佛被抽离,投入了镜中世界!
镜中并非幻象,而是他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映照!
他看到了自己纯净的初心,对佛法的向往,对众生的慈悲;也看到了获得《摩柯无量心经》后的迷茫、挣扎与坚定;看到了兰若寺的毁灭,慧明师父的嘱托;看到了小雷音寺的守护,业火海眼中慧磐的牺牲;看到了万寂归墟中,面对空魔低语与寂灭巨掌时的恐惧、顿悟与最终的平衡……
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却又无比清晰。尤其是那光暗交织的“佛魔同源印”虚影,在镜中显得格外醒目,它不再仅仅是力量,更代表着他无法回避的本质与宿命。
心镜的光芒照耀着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拷问着他的每一个念头:你是否能承受这佛魔同源带来的因果?你是否能在慈悲与寂灭之间找到真正的平衡?你是否愿意为了修复轮回,背负可能远超你想象的重担?
没有诱惑,没有恐吓,只有最纯粹、最直接的映照与追问。
奇修缘的心神在这映照下微微震颤,但他并未回避。他回顾着自己的历程,体悟着每一次抉择背后的心念。最终,所有的念头归于平静,所有的疑问化为坚定。
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也是对着自己的本心,轻声而坚定地道:
“吾心向佛,然佛非相;吾身蕴魔,然魔非性。慈悲是舟,渡苦海众生;寂灭是岸,悟诸法空相。轮回崩坏,众生皆苦,此乃吾责,亦是吾道。纵前路荆棘,宿命加身,吾往矣。”
话音落下,镜中那光暗交织的虚影非但没有引发排斥,反而缓缓稳定下来,光与暗的界限变得模糊,最终化为一种混沌初开、蕴含无限可能的原初之光!这光芒,既非佛,亦非魔,而是属于他奇修缘自身的、独一无二的本心之光!
嗡!
心镜发出一声愉悦的轻鸣,纯白的镜面恢复了流动的心光能量,变得更加温润通透。一道精纯的、蕴含着古老传承信息的意念流,如同温暖的泉水,涌入奇修缘的识海。其中,正包括了一部分关于如何更安全地引导、运用“寂灭灯焰”的法门,以及对“三世因果石”更深层次的解读——它们不仅是修复轮回的钥匙,更是稳定“色”与“空”边界的定海神针!
考验,通过!
奇修缘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更加圆融深沉,对自身道路的认知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站起身,对那三具仿佛完成使命、眼中金光渐渐黯淡下去的琉璃骸骨,深深一拜。
接下来,轮到柳青灯了。她能否通过心镜,完全觉醒守灯人的血脉与职责?古寺的传承,又将为她揭开怎样的篇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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