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将金辉洒满南山。经过一夜的静置发酵与文火慢炖，新制的春茶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蜕变。
顾清辞站在焙笼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捧已经彻底干燥的茶叶。条索紧结乌润，披覆着细密的白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低头深深吸气，那香气沉稳而富有层次——初闻是恰到好处的焙火香，温暖醇和；细品之下，岩骨的清冽、花果的甜香、以及一丝春日特有的鲜灵气息完美融合，浑然一体。
他拈起几根茶叶放入白瓷茶碗中，提起早已备好的山泉水悬壶高冲。水流与茶叶碰撞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饱满的茶香蒸腾而起，不同于昨日的青涩张扬，而是内敛深沉的成熟韵味。
茶汤在碗中渐渐呈现出橙红明亮的色泽，清澈透亮如琥珀。顾清辞屏息凝神，小心地啜饮一口。
茶汤入口顺滑如丝，初时只觉得温润平和，随即一股充沛的岩韵自舌底涌起，却不似往日那般霸道，而是化作绵长持久的回甘，在齿颊间流转不去。那香气沉入水底，随着每一次呼吸反哺上来，喉韵甘甜清凉，余味悠长得仿佛能穿透时光。
“成了。”
顾清辞放下茶碗，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一声轻叹里，带着连日辛劳后的释然，更带着如愿以偿的欣慰。
萧屹一直静立在一旁，此刻上前一步，接过他递来的茶碗，仰头将剩余的茶汤一饮而尽。他不懂那些精妙的品鉴词藻，却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这茶与往日的不同——更醇，更厚，更让人通体舒坦。
“很好。”他放下茶碗，看向顾清辞的目光里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比往年都好。”
得到他这般评价，顾清辞眼中终于漾开真切的笑意。连日来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成就感。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赵里正带着几位村老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不待他们发问，顾清辞已重新沏好一壶茶，为每人斟上一杯。
“快尝尝，这是咱们南山今年的头春茶！”
众人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先是仔细端详汤色，再闭目细嗅茶香，最后才郑重地小口品饮。
一时间，院内寂静无声，唯有茶香袅袅。
忽然，张老激动得胡子微颤，声音都有些发抖：“这、这茶……这茶竟是又上一层楼了！香气沉实，滋味醇厚，回甘这般持久！”
李老连连点头，眼角竟有些湿润：“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喝到这样的好茶！咱们南山茶，这是真要成精了！”
赵里正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重重一拍大腿：“好！好啊！有这样的茶，何愁名声不响？何愁销路不通？顾小哥，你这手艺，真是神了！”
众人的交口称赞让院内顿时热闹起来。每一个品尝过新茶的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与自豪——这是他们共同劳作的成果，是南山村的骄傲。
顾清辞含笑听着，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萧屹。四目相对间，无需言语，自有万千情意在目光中流转。
待众人激动稍平，顾清辞方道：“此番制茶能如此顺利，全赖各位乡亲齐心协力。接下来还需劳烦铁柱，尽快将这些茶分装妥当，准备发往江南。”
“顾大哥放心！”铁柱拍着胸脯保证，“运输队随时待命，定将这些宝贝茶叶安然送达！”
午后，和煦的春光照耀着小院。顾清辞与萧屹并肩站在廊下，看着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新茶分装进特制的青瓷罐中。每一个步骤都极其讲究，确保茶叶在长途运输中不受丝毫损伤。
“沈先生见到这批茶，定会欣喜不已。”顾清辞轻声道，目光悠远，仿佛已看到江南茶客们品鉴新茶时的惊艳神情。
萧屹微微颔首，目光始终落在顾清辞身上：“是你的心血。”
“是我们的。”顾清辞侧首看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若无你在旁相助，我独自一人断然做不到这个地步。”
萧屹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为他拂去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片柳絮。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夕阳西下时，所有的茶叶都已分装完毕，整齐地码放在院中。青瓷罐在落日余晖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承载着整个春天的希望。
顾清辞俯身，轻轻抚摸着一个茶罐，如同抚摸着初生的婴孩。
“明日，它们就要启程了。”
萧屹站在他身侧，沉静的目光掠过那一排排茶罐，最终落在顾清辞被晚霞勾勒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
“我陪你，送它们去江南。”
暮色渐浓，茶香却久久不散，萦绕在南山村的每一个角落，预示着一段新征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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