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研究所的范围，那股无形的压抑感才逐渐减弱。李信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废墟的阴影中穿行，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警惕。身体的伤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普罗米修斯”透露的信息太过惊世骇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牧羊人”、“囚笼”、“净化”……这些词汇勾勒出的图景，远比怪物横行、文明崩塌的表象更加黑暗和令人窒息。而自己这“钥匙”的身份，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必须尽快返回体育馆。不是为了那虚假的安宁，而是那里是目前唯一能提供相对稳定资源和情报的地方。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需要装备，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源心”和“牧羊人”的线索。
归途显得格外漫长。身体的伤痛不断提醒着他之前的凶险，左臂那暗红纹路在脱离研究所范围后，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只留下一种淡淡的、仿佛烙印般的异样感。
他选择了一条与来时不同的路线，更加迂回，尽量避开已知的危险区域和“收割者”可能活动的工业园。饶是如此，一路上依旧遭遇了几波游荡的怪物，都被他凭借残存的体力和狠辣的战斗技巧有惊无险地解决。战术护甲上的破损又添了几处，最后一点压缩口粮也消耗殆尽。
当体育馆那熟悉的、如同堡垒般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夕阳的余晖给那冰冷的钢铁结构涂抹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
接近体育馆外围警戒区时，他明显感觉到气氛与离开时不同。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增加了，守卫的眼神也更加锐利和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出示身份牌，经过比离开时严格数倍的检查和消毒程序，李信才被允许重新进入那扇沉重的钢铁闸门。
内部的变化更是显而易见。居住区比以往更加拥挤和嘈杂，新来了大批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幸存者，显然是外界局势进一步恶化的结果。巡逻的蓝制服数量增多，脸上的表情也更加冷硬，维持秩序的手段似乎也粗暴了许多。
一种压抑的、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李信低着头，拉紧了破损战术服的领口，遮住大半面容，默默穿过人群，朝着c区那个偏僻的窝棚走去。
窝棚依旧还在那个垃圾堆旁，看起来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他轻轻掀开挡门的破布，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他留给周明的那些口粮包装袋散落在地上。
周明不在？是出去寻找食物了，还是……
李信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了窝棚，如同幽灵般在c区边缘游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耳朵捕捉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很快，他听到了一些零碎的议论。
“……听说了吗？搜索队昨天又没了一个小队，就在东边那个废弃学校……”
“……妈的，外面的怪物越来越多了！‘收割者’也他妈跟疯了一样！”
“……上面好像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我看到b区那边在调配物资和武器……”
“……c区那个叫周明的小子，好像惹上麻烦了，昨天被‘黑鼠’的人带走了……”
黑鼠？
李信眼神一凝。他记得这个名字，是c区一个颇有势力的地头蛇，控制着部分黑市交易和见不得光的勾当，手段狠辣。周明怎么会惹上他们？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几个议论的幸存者，沙哑着嗓子插话道：“几位大哥，刚听你们提到周明？那小子是我远房表弟，他怎么了？”
那几人警惕地看了李信一眼，见他虽然狼狈，但眼神锐利，身上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像好惹的角色，其中一人便压低声音道：“你表弟？那你可得小心了。他好像偷了‘黑鼠’看上的什么东西，昨天被‘黑鼠’手下的‘瘦猴’带人抓走了，现在估计关在‘鼠窝’里呢。”
鼠窝，是黑鼠团伙在c区深处的一个据点，由一个废弃的地下储藏室改造而成，是出了名的龙潭虎穴。
“谢了。”李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鼠窝的方向走去。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周明虽然胆小怯懦，但绝不可能主动去偷黑鼠的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周明为了打探消息或者换取生存物资，不小心触碰了黑鼠的利益，或者……是被他牵连了。
无论如何，他不能不管。
鼠窝位于c区最混乱、最肮脏的角落，入口隐藏在一个堆满腐烂垃圾的斜坡后面，有两个眼神凶狠、抱着简陋土制武器的混混把守着。
李信没有隐藏行迹，径直走了过去。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混混抬起武器，恶声恶气地喝道。
“找瘦猴。”李信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两个混混对视一眼，显然认出了李信（或者说认出了他击杀“潜行者”的凶名），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但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还是硬着头皮道：“猴哥没空见你！赶紧滚！”
李信没有再废话。
他的身体猛地前冲，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在第一个混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欺近他身前，左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他持枪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
腕骨断裂的脆响和混混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
另一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刚要抬起武器，李信的右脚已经如同鞭子般抽出，狠狠踢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嘭！”
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个混混抱着扭曲的小腿惨叫着倒地。
李信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如同碾死两只蚂蚁般，掀开入口处肮脏的帘布，迈步走了进去。
鼠窝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尿臊的混合气味。七八个穿着流里流气、身上带着纹身的混混或坐或站，看到李信闯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纷纷抓起身边的砍刀、铁棍，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妈的！谁让你进来的！”
“找死是吧！”
一个干瘦如同猴子、眼神却异常阴狠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瘦猴”。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手下和李信那冰冷的目光，瞳孔微微一缩，但脸上却挤出一丝狞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咱们c区新晋的‘大人物’李信啊？怎么，想来我这里耍威风？”
李信的目光越过他，扫视着昏暗的室内，很快就在角落一个铁笼子里，看到了蜷缩成一团、鼻青脸肿、瑟瑟发抖的周明。
周明也看到了李信，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带着哭腔喊道：“大哥！”
李信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冰，他看向瘦猴，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放人。”
瘦猴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还是强撑着冷笑道：“放人？可以啊！这小子偷了我们好不容易搞到的一批药品，价值两百贡献点！把钱拿来，人你带走！不然……”
他话音未落，李信动了！
没有预兆，如同鬼魅般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瘦猴惊恐放大的瞳孔中，一只沾满污垢和干涸血迹的手，已经如同铁箍般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硬生生提离了地面！
“呃……嗬嗬……”瘦猴双脚乱蹬，脸色瞬间涨得紫红，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带来的那些混混全都吓傻了，握着武器，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李信凑近瘦猴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人。”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瘦猴的眼球开始向上翻起，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放……放人！快放人！”瘦猴用尽最后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些混混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打开铁笼。
周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躲到李信身后，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
李信像扔垃圾一样将瘦猴甩在地上。瘦猴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看向李信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深深的恐惧。
李信没有理会他，拉着周明，转身就向外走去。所过之处，那些混混如同躲避瘟神般纷纷让开道路。
走到门口，李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以后，我的人，你们碰一次，我拆你们一根骨头。”
说完，他带着周明，掀开帘布，消失在门外昏暗的光线中。
鼠窝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瘦猴压抑的咳嗽声和混混们粗重的喘息。
良久，一个混混才颤声问道：“猴……猴哥，就这么算了？”
瘦猴猛地抬起头，脸上因为缺氧和屈辱而扭曲，他死死盯着李信离开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算？妈的……这事没完！去找‘屠夫’！就说……有笔大买卖找他谈！”
离开鼠窝，回到那个破旧的窝棚，周明才仿佛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讲述着经过。
原来，李信离开后，周明为了多打听点关于东南区域的消息，用李信留下的贡献点去黑市换消息，不小心从一个酒鬼嘴里套出了关于“黑鼠”私藏了一批违禁药品的情报。他本想告诉李信，却被“瘦猴”的人发现，以为他觊觎那批药，便将他抓去严刑拷打，逼问是否还有同伙。
“大哥……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周明哭得鼻涕眼泪横流。
李信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检查了一下周明身上的伤，多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
“不怪你。”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拿出最后那点碘伏和纱布，递给周明，“处理一下。”
周明接过药品，看着李信那身更加破损、沾满暗红和污绿色血迹的战术服，以及他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煞气，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恐惧。
他知道，大哥这次出去，经历的事情恐怕远比他知道的还要可怕。
“大哥……你找到那个研究所了吗？”周明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信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收拾一下，我们换个地方。”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黑鼠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带着周明，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盯上。
他需要一个新的，更隐蔽的落脚点。并且，要尽快搞到一批贡献点和装备。
“猎人酒馆”和老瘸子的“交易所”，是他下一步的目标。
体育馆的水，比他离开时，更加浑浊和汹涌了。
而他的归来，无疑向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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