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土荒原的死寂,是另一种形式的压迫。它不像北境荒原那般充斥着精神残响的喧嚣,也不像腐朽深渊那样弥漫着粘稠的恶意。这里的寂静是彻底的,仿佛声音本身也被这片灰白的尘埃所吸收、埋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如同骨粉般的颗粒,带着淡淡的辐射刺痛感和万物燃尽后的空无。
林风挣扎着站起身,环顾这片陌生的绝地。影最后的身影和那句“烬土荒原”如同烙印,刻在他的心头。那个神秘的掠夺者,以自身为代价,为他争取了这渺茫的生机。这份“人情”,沉重而复杂。
他首先检查自身状态。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但并不影响行动。精神力在连续的空间传送和规则干扰后消耗巨大,仅恢复了三四成。“心之钥”的光芒平稳,但不再活跃,似乎这片土地的环境让它也感到某种“不适”。规则之书悬浮在侧,书页上开始自动浮现出代表此地环境特性的符号——高辐射、物质惰性、能量稀薄、规则趋于“热寂”的衰败倾向。
他走向那具半埋尘埃的巨大琉璃骸骨。骸骨属于某种难以想象的庞大生物或构造体,骨骼呈现出被极致高温瞬间熔融后又冷却的形态。骸骨旁,散落着一些同样琉璃化的金属碎片,风格与“构筑者”类似,但更加古老、厚重。
这里,曾是一片战场?而且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终结的战场。
(承)
他按照影最后的指引,望向西南方向。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灰白与零星散布的残骸。没有路径,没有地标,只有死寂。
他尝试运用“心之钥”的感知能力。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感知范围被严重压缩,反馈回来的信息也极其“贫瘠”——这片土地的能量几乎枯竭,规则如同步入暮年的老人,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最终的沉寂。甚至连地脉的能量,都微弱得难以捕捉。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向感和规则之书上地图的微弱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尘埃中跋涉。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但很快就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拂的尘埃重新覆盖,仿佛要将一切闯入者的痕迹都悄然抹去。
前行了数小时,景色依旧单调得令人绝望。除了灰白,还是灰白。天空的铅灰色仿佛永恒不变,没有昼夜交替的迹象。体力在缓慢消耗,精神上的孤独与压抑感却在不断累积。
就在他几乎要怀疑影的坐标是否出错,或者自己是否迷失在这片死寂之地时,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轮廓。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山峦或岩石,而是一个规则的、巨大的几何形状。随着靠近,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耸立在荒原之上的、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构筑而成的方尖碑!
(转)
方尖碑高达百米,表面光滑如镜,映照着灰白色的天空和荒芜的大地,更添几分诡异。它没有任何装饰或刻痕,仿佛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当林风靠近方尖碑基座约百米范围时,怀中的“心之钥”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不再是警告或排斥,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无尽悲怆与缅怀意味的共鸣!银白色的光芒如同被引动般,自主地流淌出来,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与此同时,规则之书也剧烈震颤,书页自动翻动,停留在了一页完全空白的纸上。但这一次,空白纸页并非等待记录,而是开始自主地、缓慢地浮现出影像!
那不再是符号或地图,而是真实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光传递而来的历史片段:
—— 这片荒原,在遥远的过去,并非如此死寂。它曾是一个繁荣昌盛的文明核心,被称为“奥罗金帝国”,其科技与魔法(或者说规则运用)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巅峰。巨大的浮空城,穿梭于维度缝隙的星舰,改造星球环境的宏伟工程……影像中闪过的片段,展现了那个时代的辉煌。
——战争的阴云毫无征兆地降临。敌人并非来自星空,也并非已知的任何势力,而是源自世界规则的“底层”——一种被称为“终末回声”的现象。它并非实体,而是一种规则的“自噬”与“崩溃”,如同程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致命错误,开始从世界基础层面否定自身的存在。
——辉煌的文明在“终末回声”的蔓延下迅速崩塌。城市化为飞灰,生命归于虚无,规则本身变得混乱而致命。奥罗金帝国倾尽所有,启动了最终的“净化协议”,试图将“终末回声”连同被污染的区域一起……彻底“归零”。
——影像的最后,是刺目的、吞噬一切的纯白之光,以及白光过后,这片只剩下灰烬与死寂的荒原。这座金属方尖碑,是“净化协议”启动的坐标标记,也是那个辉煌文明留下的……最后一座墓碑。
信息流戛然而止。
林风站在原地,久久无言。内心被巨大的震撼与悲凉所充斥。一个如此辉煌的文明,最终竟毁灭于世界规则自身的崩溃?这比任何外敌入侵都更加令人绝望。
“终末回声”……这与他在翡翠梦境遭遇的“虚无之核”,与“噬界之影”追求的“混沌”,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难道世界的“重启”,也未能彻底清除这种源自规则底层的“病灶”?
(合)
他走到方尖碑的基座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冰冷光滑的金属表面。
没有更多的信息传来,只有那股深沉的、仿佛凝聚了亿万亡魂哀思的悲怆感,透过“心之钥”的共鸣,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中。
规则之书停止了影像的浮现,那页空白纸上,留下了一幅简单的图案——方尖碑的素描,以及一个指向西南方向的、更加清晰的箭头标记。仿佛在告诉他,答案,依旧在前方。
他收回手,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沉默的丰碑,转身,继续向着西南方向前进。
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不仅背负着修复规则的“契约”,此刻更仿佛背负起了一个早已消亡文明的最后遗志。
走出不远,他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
在厚厚的尘埃下,他摸到了一块坚硬的、带有棱角的东西。他拨开尘埃,发现那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巴掌大小的黑色石板。石板的材质与方尖碑类似,但上面刻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扭曲而复杂的文字符号。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石板的角落,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由弓与箭交叉构成的图案——与他在北境为猎人阿尔特刻下的标记,一模一样!
阿尔特的族人……也曾到过这里?!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石板,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
这片烬土荒原,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而在他前方,灰白色的尘埃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金属摩擦声?
(第八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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