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在去年冬狩。有刺客混进围场,箭簇擦着沈砚后心过去,他扑过去挡的那一下,几乎要撞断肋骨。高烧不退的那几日,沈砚总觉得能听见骨头错位的轻响,像冬日枯枝在雪地里被踩碎。
陆青倒在他怀里时,玄色锦袍被血浸得发亮,像暗夜里绽开的红梅。沈砚的手在发抖,指尖触到对方后心那截明显凹陷的肋骨,只觉得整个人都坠入冰窟。陆青你坚强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调,像被揉皱的锦缎。
猎场的风雪卷着血腥气灌进领口,陆青咳着血沫,却偏过头对他笑。那人的睫毛上沾着雪粒子,颤巍巍的像只濒死的蝶,我没事......话没说完就呛出更多血,染红了沈砚胸前的衣襟。
后来太医说,再偏半寸就伤及心脉。沈砚守在床边,看陆青烧得说胡话,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有一次对方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得吓人,大人,箭上淬了寒毒......话音未落又昏死过去,滚烫的泪水砸在沈珏手背上,烫得他几乎跳起来。
那七日七夜,沈珏没合过眼。殿外的红梅落了又开,他守着榻上气息奄奄的人,听着更漏一声声敲在心上。直到第七日清晨,陆青的烧终于退了,沈珏才敢松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来。陆青醒来时,眼皮像是粘了胶水,费了很大劲才掀开一条缝。模糊的光线里,她最先看到的是沈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下青黑一片,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却在她睁眼的瞬间,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沈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掌心微凉,动作却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青动了动手指,喉咙干涩得发疼,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沈诀立刻明白了,连忙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她的嘴唇,一点点喂她喝了几口。
“我……睡了多久?”陆青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总算能说出完整的话了。
“三天了。”沈珏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腕上细细的输液针孔,“你吓死我了。”
陆青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酸涩。她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沈诀察觉到她的意图,连忙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盖好,“别乱动,你刚醒,需要好好休息。”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沈珏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陆青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一会儿帮她掖好被角,一会儿又去叫太医,心里暖洋洋的。原来被人这样紧张着,是这种感觉。
太医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休养就行。沈诀这才松了口气,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一样。
陆青看着他疲惫的模样,心疼地说:“你去休息会儿吧,我没事了。”
沈珏摇摇头,固执地说:“我不累,我守着你。”
陆青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或许,这样也不错。
沈珏突然笑了,指腹蹭过他腕间旧疤——那是替沈砚试毒时被蛇咬的。当年在城隍庙,你缩在草堆里啃馒头,我把自己的那份掰了一半给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我看见你了,躲在墙后看你把馒头吃得精光,手指沾了灰都不知道擦。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陆青耳尖发烫。
我知道。沈珏的手覆上来,温度透过绷带传来,所以后来教你读书,让你习武,让你替我办差。我在等,等你什么时候能堂堂正正站在我身边,不是伴读,不是护卫,是...能与我并肩的人。
窗外雪粒子又落了,陆青望着床头那盏长明灯。灯油里沉着半枚碎玉,是那年沈砚塞给他的馒头钱,被他小心收了十年。
大人,他握住沈珏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属下现在能站到你身边了吗?
沈珏望着他发红的眼尾,忽然握紧了那只手。烛火噼啪炸开,映亮两人交叠的影子,像两株在雪地里缠了十年的树,终于要抽枝发芽。
我的长史,他轻声道,该换个称呼了。
陆青忽然笑了。他想起第一次见沈珏时,那人袖口沾着墙灰;想起先生嫌他愚钝时,沈珏偷偷塞给他的点心;想起每次遇险,沈珏总是站在他身前。
原来从半个馒头开始,所有的等待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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