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星尚未从表兄生意转圜及桃花带来的、关于赵刚那番隐晦问询所引发的思绪波澜中完全理清头绪,仿佛是为了不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一道新的、盖着东厂鲜红大印、仿佛带着硝烟与血腥气息的手谕,便以不容置疑的姿态,再次递到了她的手中,如同命运的锁链,又一次缠绕上来。
来的依旧是那位面孔生硬如铁、眼神冷漠得不见丝毫人间烟火的东厂档头,与上次传召秋狩时如出一辙,他甚至未曾踏入侯府那已显颓败的门槛,只在侧门处,如同执行一道再寻常不过的程序,将那份沉甸甸的文书递出,声音平板无波,字字清晰却冰冷彻骨:“督公有令,三日后,陛下移驾西山温泉行宫巡狩休憩,着太医署医女沈怜星随行侍奉,负责沿途及行宫期间医护事宜。辰时于东华门外候命,不得延误,不得有误。”
那“不得有误”四个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如同最后的警告。
传令者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玄色衣角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跨上马背,绝尘而去,留下沈怜星独自握着那卷仿佛还残留着督公府特有冰冷寒气的文书,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触及那殷红的印鉴,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又是巡狩?距离上次秋狩归来,尚不足一月,连京城深秋的寒意都还未完全浸透肌骨!
若说上次是机缘巧合,或是宫寒渊一时兴起的试探与观察,那这次呢?如此频繁地、近乎刻意地指名她一个入太医署不久、资历尚浅、且身上还背着“克夫”名声的医女随驾,其中蕴含的意味,已昭然若揭,绝非“看重医术”四字可以简单概括。
这更像是一种持续的、不容拒绝的……标记与掌控。
“小姐……”桃花在一旁,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和恐惧,声音都带上了颤意,“怎么……怎么又要去啊?那位督公大人,他……他是不是……”
她想说“是不是盯上您了”,话到嘴边,却又被那无形的恐惧压了回去,只能化为一声充满不安的哽咽。
魏嬷嬷亦是面色凝重如铁,皱纹都仿佛深嵌了几分,她上前一步,凑近沈怜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急低语:“小姐,此事绝对透着蹊跷,非同小可!皇家巡狩,虽不比秋狩典礼隆重,但随行人员亦需层层筛选,背景清白,经验老道。督公他接连两次越过太医署常规程序,独独点名于您,这背后恐怕……绝非只因赏识您的医术那般简单!老奴只怕,这是要将您牢牢绑在他那艘风雨飘摇的大船上,是福是祸,实在难料啊!”
沈怜星何尝不知?她指节微微用力,那冰冷坚硬的纸张边缘深深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刺痛感。
宫寒渊此举,如同在刚刚稍有平复的心湖中再次投下巨石,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强势地宣告着他并未放松对她的“关注”,甚至可能因为某些她尚未知晓的原因,变本加厉,要将她更深地拖入他的势力范围。
他就像一张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大网,无论她如何试图在侯府这一方看似独立、实则危机四伏的小天地里寻求片刻的安宁与筹谋,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精准地将她重新网罗进他那令人窒息的控制领域,迫使她直面他那深不可测的意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怜星重复着上次出发前用来安慰自己也安慰他人的话,但此刻的心境,已与彼时的纯粹恐惧与未知截然不同。
上一次,她面对的是全然的神秘与压迫;而这一次,在经历了秋狩途中的近距离观察、崔丙安那些意味深长的暗示、他莫名解除对表兄生意的打压、以及赵刚那番耐人寻味的打听之后,她的心中除了根深蒂固的警惕,更多了一丝连自己都难以精准定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那隐藏在暴戾与冰冷面具之下的惨烈过往,他那可能存在的、别扭而扭曲的“保护”方式,都让宫寒渊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矛盾,却也……奇异地不再那么单一扁平。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与清明,尽管那清明之下是翻涌的暗流。
“准备吧。”她将手谕仔细收起,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嬷嬷,依旧是以简便利落、保暖御寒为主的衣物,颜色要素净,不惹眼。药箱务必再次仔细检查周全,各类成药、纱布、银针、急救之物,尤其是解毒安神的丸散,一样都不能少,宁可备而不用。”
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
“是,小姐,老奴省得。”魏嬷嬷躬身应下,眼中的忧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沈怜星转身,目光越过窗棂,望向窗外愈发深沉的秋色,天空高远,云层淡薄,她的心情却如同那被骤然袭来的北风卷动、纷乱不堪的云絮,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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