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营帐比之前那个小了些,陈设也更简单,但至少干净,没有血腥味和破洞。
桃花心有余悸,将帐帘检查了好几遍,又搬了桌椅抵在门口,这才稍稍安心,疲惫不堪地在一旁的小榻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然而,沈怜星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身体的每一寸似乎都在无声地抗议,叫嚣着白日里强行压下的惊惧与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过度活跃。
帐外,营地恢复了秩序,巡夜士兵的脚步声规律而沉重,铠甲摩擦的冰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偶尔传来受伤者因疼痛而压抑的低哼和医官匆忙间碰倒器皿的细微声响。
但这些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都无法掩盖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的、今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它们如同鬼魅,撕扯着她试图维持平静的表象。
尤其是……那个冰冷的怀抱。她闭上眼,黑暗中,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她仿佛还能清晰地感受到脊背紧贴那坚硬胸膛的每一分触感,温热,带着强健肌肉的弹性与力量,隔着衣料传递过来,竟有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定感。
那只环在她腰际的手臂,有力得像铁箍,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不容挣脱,却也在那片混乱厮杀、刀光剑影中,诡异地为她圈出了一方短暂却实实在在的安全之地,隔绝了所有飞溅的鲜血、冰冷的刀锋和致命的危险。
那股独属于他的、冷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龙涎香的气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腥甜,似乎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霸道而鲜明,驱之不散。
她甚至能回忆起他低沉命令“待着,别动”时,胸腔传来的细微震动,以及他呼吸间拂过她发顶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气流。
这些过于清晰的细节,如同被烙铁烫下一般,在她感官记忆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当时被极致的恐惧和突发事件充斥大脑,来不及细想,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僵硬和顺从。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所有被忽略的、压抑的感知都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汹涌而来,反复咀嚼着那份强制性的亲密接触带来的陌生战栗,让她心烦意乱,脸颊、耳根也不自觉地再次泛起惊人的热度,连被触碰过的腰际肌肤,都仿佛残留着被紧紧箍住时的灼热感。
她用力摇了摇头,将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枕头里,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危险的念头彻底驱散。
那是宫寒渊!是那个暴戾阴鸷、视人命如草芥、以捉弄她为乐的东厂督公!
他救她,不过是因为她还有“价值”,或者单纯不想他的“玩具”这么早损坏,甚至可能只是为了维持他掌控一切的表象。
那句冰冷刻薄的“碍事”才是他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毫不掩饰!
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在险境中被迫的、毫无温情可言的接触,就产生这些荒谬的、不该有的心悸和身体记忆?这简直是对自己理智的背叛!
可是……那种在绝对危险、生死一线间被强行纳入羽翼之下的感觉,那种虽然冰冷强制、充满了侵略性,却实实在在提供了喘息之机和庇护的拥抱……与她一直以来感受到的他的残忍、他的捉弄、他的翻脸无情,形成了极其强烈、令人困惑的反差。
这种矛盾像一根细韧的丝线,缠绕在她的心上,越收越紧,带来一种闷窒的疼痛。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或者说,哪一个,才是他愿意在她面前展现的面目?
是刑房里冷漠问着“该不该死”的修罗?
是漫不经心下令让她吃一个月樱桃肉、吹奏哀音的掌控者?
是随手毁掉碧衣宫女、连眼都不眨的薄凉之人?
还是……今夜那个在刀光剑影中,骤然出现,以身为盾,将她牢牢护在身后的身影?
沈怜星觉得自己的思绪陷入了一团粘稠的、无法挣脱的乱麻。
她对他,本该只有日益加深的恐惧和力求自保的厌恶。
可今夜之后,那恐惧之中,似乎混入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厘清、不敢深究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这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愫让她感到强烈的不安,甚至比直面刺客的冰冷刀锋更让她恐慌和无所适从。
她仿佛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未知的深渊。
她猛地坐起身,拉过冰冷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试图用物理上的寒冷驱散心底那份莫名的燥热和混乱。
但被褥间仿佛也沾染了那股若有若无的、独属于他的冷冽气息,丝丝缕缕,无孔不入,让她更加无法安宁,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黑暗,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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