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督公府内,除了巡夜侍卫规律而轻微的脚步声,便只剩下沈怜星房中那盏孤灯摇曳的光芒。
书案上,抄写好的《女诫》纸张堆积了小半尺高,旁边是更多待写的空白宣纸。
沈怜星伏在案前,手腕早已酸痛得麻木,指尖被笔杆磨出的红痕清晰可见,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她强撑着精神,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迹虽依旧工整,却难免因极度的疲惫而带上一丝虚浮。
“小姐,都快子时了,您就歇歇吧,明日再抄也不迟啊!”桃花端着安神茶进来,看着自家小姐苍白憔悴、眼下乌青浓重的模样,心疼得直掉眼泪,“再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沈怜星抬起头,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还有十几遍……必须在明日……不,是今日天亮前,把这些抄完。”
她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心头沉甸甸的。
宫寒渊归期未明,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在他回来前,尽可能多地完成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哪怕只是少受一分责难也好。
“可督公不是还没回来吗?也许……也许他路上耽搁了,晚几日才到呢?”桃花抱着微弱的希望劝道。
沈怜星苦涩地摇了摇头。那个男人行事,向来莫测高深,说一不二。
他说归时查验,便绝不会给她任何拖延的借口。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她端起那碗已经微凉的安神茶,正要喝下,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整齐的脚步声,以及一种无形中弥漫开来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紧接着,是赵伯那熟悉而略带恭敬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督主,您回来了。”
“嗯。” 一声冷淡的回应,如同冰锥刺破寂静的夜空,清晰地传入了房内。
“哐当——”一声,沈怜星手中的茶盏脱手坠落,温热的茶水泼洒在刚抄好的纸张上,墨迹瞬间晕染开一片狼藉。
她却浑然不觉,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僵,血液倒流,脸色在烛光下惨白得吓人。
他回来了!不是说明日,甚至后日吗?怎么会是今夜?怎么会是现在?!
桃花的反应比她更快,小脸瞬间煞白,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收拾狼藉,却越忙越乱。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怜星的心尖上。
房门没有敲响,直接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推开,或者说,这门从未对她真正关闭过,他随时可以长驱直入。
烛火被门带起的风吹得剧烈摇曳,光影明灭间,宫寒渊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然立在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锦袍,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远行归来的倦色,但那双凤眸却锐利如鹰隼,在昏暗的灯光下扫视过来,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沈怜星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继而下滑,掠过她因惊吓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最后,定格在书案上那被茶水污损的抄写稿,以及地上碎裂的瓷片上。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督……督公大人……”沈怜星猛地站起身,想要行礼,却因久坐和惊惧,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幸好及时扶住了书案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低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桃花早已吓得跪伏在地,瑟瑟发抖,连请安的话都说不完整。
宫寒渊没有理会桃花,迈步走了进来,玄色的靴子踩过地上的水渍和碎瓷,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走到书案前,随手拿起一沓抄写好的纸张,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他的指尖修长,骨节分明,在粗糙的纸张上划过,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漠。
沈怜星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夜露清寒与淡淡血腥气的冷冽气息,将她紧紧包裹,无处可逃。
“效率,似乎不尽如人意。”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撞击,字字敲打在沈怜星脆弱的神经上。
他扬了扬手中那不过小半尺厚的纸张,语气听不出喜怒,“杂家离府多日,你便只抄了这些?”
沈怜星喉咙发紧,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百遍典籍,字字工整,岂是短短数日能够完成的?更何况她还要兼顾那幅巨大的绣屏……可她深知,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解释都像是狡辩,只会引来更严厉的斥责。
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压抑的颤抖:“民女……民女愚钝……”
宫寒渊将手中的纸张丢回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目光再次落到她被茶水污损的稿纸上,眸色深沉:“看来,不仅是效率低下,连行事也愈发毛躁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沈怜星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惧,以及那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疲惫与委屈。
她的肌肤冰凉,在他的指尖下微微颤栗。
“杂家的话,你是不是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嗯?”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气息拂过她的面颊。
沈怜星浑身僵直,下颌被他捏得生疼,却不敢挣扎,只能被迫承受着他审视的目光,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民女不敢……”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哭腔。
宫寒渊凝视着她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眸中情绪翻涌,似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复杂,但最终都被那惯有的冰冷与暴戾所覆盖。
他松开了手,仿佛嫌弃般,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触碰过她的手指。
“今夜,把这些污损的,连同未完成的,全部重新抄录干净。”
他丢下这句话,语气不容置疑,“杂家明日辰时要看到完整的百遍,放在书案上。若少一遍,或再有污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跪着的桃花,意思不言而喻。
沈怜星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窟。今夜……全部完成?这怎么可能!
然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宫寒渊已漠然转身,玄色的衣袂划开一道冷硬的弧度,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一道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房门依旧洞开着,夜风灌入,吹得烛火疯狂跳动,映照着沈怜星毫无人色的脸。
“小姐……”桃花带着哭腔爬过来。
沈怜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麻木。
她推开桃花想要搀扶的手,踉跄着走回书案后,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宣纸,拿起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笔。
“研墨。”她轻声吩咐,声音平静得可怕。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在刚刚落笔的“卑弱第一”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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