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空间漩涡的刹那，林昊与苏清月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剥离感，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水膜。
外界法则废墟的狂暴喧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重的寂静。
他们落在了一片奇异的空间。
脚下是暗红色的“土壤”，坚硬冰冷，仔细看去，竟是由高度凝结的、混杂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法则碎片构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雾，这些雾气似乎能吸收声音与光线，使得视野和神识感知都被压制在百丈之内。
天空是一片永恒的暗红，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云团，缓缓蠕动。
更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些巨大的阴影——折断的兵刃，破碎的甲胄，甚至疑似某种庞大生物的骸骨轮廓，它们都如同脚下的土壤一样，呈现出暗红或暗沉的色泽，散发着古老而惨烈的气息。
这里，比外界的法则废墟更加死寂，却也更加“完整”。那些破碎的兵器甲胄上，依稀还能感受到昔日主人的道韵残留，哪怕历经无尽岁月，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杀伐之气。
“这里……是真正的古战场核心。”苏清月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凝重，“我能感觉到，这里残留的意志碎片，远比外界浓郁，而且……似乎并未完全消散。”
林昊体内的混沌珠，此刻正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脉动，如同心脏跳动。新融合的混沌时空源纹也在微微发热，与这片空间深处某种存在遥相呼应。
“混沌珠感应强烈，这里必然与上古大秘有关。”林昊环顾四周，目光落向远处一柄斜插在地、只剩半截的暗金色断戟。那断戟虽已残破，戟刃上却依旧流转着斩破一切的锋芒，周围数丈内，灰雾都无法靠近。“小心些，此地不仅有残留的法则陷阱，恐怕还有……残存的战魂或者执念。”
两人谨慎前行，脚下暗红土壤坚硬如铁，踏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寂静中传出老远。
没走多远，异变突生。
左侧一处由破碎甲胄堆积而成的小丘中，忽然飘出一缕极其稀薄的暗红色雾气。这雾气在空中扭曲、变幻，渐渐形成一个模糊不清、身披残甲的人形轮廓。它没有五官，手中却握着一把同样由雾气凝聚的长刀，空洞的“面部”转向林昊二人，一股惨烈、决绝、充满杀戮意味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
这不是实质攻击，而是纯粹的、高度凝聚的战意与杀戮意志的冲击！若心神修为不足，瞬间就会被这股意志冲垮神魂，沦为只知杀戮的疯子，或者被其同化，成为这古战场的一部分！
“镇！”
苏清月轻叱一声，眉心青莲印记光华大放，纯净无暇的净化道韵化作一圈青色光晕，将她与林昊笼罩。那汹涌而来的杀戮意志冲击在青色光晕上，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声响，被迅速净化、消弭。然而，那雾气人形似乎被激怒，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持刀猛扑过来，刀锋划过空气，竟带起尖锐的破空之声，并非实体，却比实体刀锋更危险——那是针对神魂的斩击！
“残存的战意执念，借此地特殊环境显化。”林昊眼中混沌气流转，看透了这雾气人形的本质。它并非完整的魂魄，而是上古战死者强烈到极致的战意、杀意与不甘，混合了此地特殊的法则与血气，经年累月形成的诡异存在。
他没有动用寂灭剑意，那力量对这种没有实质“生命”的执念效果未必最佳。他心念一动，体内混沌海翻腾，一股包容万物、消融万法的混沌气息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混沌无极，万念归虚。”
林昊双手虚抱，一个微型的混沌漩涡在他胸前形成。那雾气人形斩来的神魂刀锋，以及其本身，一靠近这混沌漩涡，便如同陷入泥沼，动作变得无比迟滞。组成它身体的暗红雾气，开始一丝丝被剥离、吞噬，融入混沌漩涡之中，化作最精纯的精神能量与杀戮法则碎片。
雾气人形剧烈挣扎，发出更加尖锐的无形嘶吼，但无济于事。短短几息，它便彻底被混沌漩涡吞噬干净，原地只留下一颗米粒大小、暗红色的晶莹砂砾，散发着精纯的战意与杀戮法则波动。
林昊伸手摄过这颗“战意精粹”，仔细感应。“很精纯的杀戮法则碎片，还附带一丝不屈战意，吸收后可锤炼神魂，加深对杀戮、战斗类法则的理解。只是……太过暴戾，需小心炼化。”
“这里看来是上古一处极其惨烈的战场，陨落者修为极高，执念深重。”苏清月青瞳扫过四周越来越多的、开始从各种残破器物中飘出的稀薄雾气，它们都在向这边“注视”。“我们需尽快找到核心，或离开此地。逗留越久，引来的残念可能越多，甚至可能惊动更强大的存在。”
林昊点头，收起战意精粹，与苏清月加快速度，朝着混沌珠感应最强烈的方向前进。
沿途，他们又遭遇了数次类似的残念攻击。有持戈的战士执念，有控火的法师残意，甚至有一次遇到了一小群由兽类骸骨中飘出的、充满疯狂兽性的杀戮意念。这些残念强度不一，弱的相当于神海境神魂冲击，强的甚至接近轮回境初期的精神攻击。
林昊以混沌法则包容吞噬，苏清月则以净化道韵涤荡消融，两人配合默契，一路有惊无险，收获了不少属性各异的“精粹”。林昊发现，吸收这些精粹中的法则碎片和意志碎片，对混沌海的壮大和自身法则感悟确实大有裨益，尤其是对“杀戮”、“战斗”、“毁灭”等偏向破坏性的法则，理解加深了不少。
随着深入，地面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沟壑和深坑，像是被恐怖的能量生生轰击出来的。残破的兵甲碎片也越来越多，体积也越来越大。他们甚至看到了一截如同山岭般的、覆盖着青色鳞片的断尾，以及半颗镶嵌在暗红岩壁中、足有房屋大小、空洞望着天空的龙头骨！
那龙头骨虽已死去不知多少岁月，空洞的眼眶中依旧残留着令人心悸的威压，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龙威与一种古老苍茫的法则气息。
“真龙遗骸……”苏清月停下脚步，凝视着那半颗龙头，眼中流露出震撼与惋惜。真龙，哪怕在上古，也是位于生灵顶端的强大存在。
林昊体内的混沌珠，此刻脉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催促他靠近那龙头骨。
他沉吟片刻，谨慎地走上前。距离龙头骨十丈时，一股沉重如山的龙威混合着淡淡的不甘与悲凉意志，扑面而来。这股意志远比之前的那些残念要完整、清晰得多！
恍惚间，林昊仿佛“听”到了一声跨越无尽时空的、充满愤怒与无奈的龙吟：
“……帝陨……天崩……道染……不甘……吾族血战至最后一鳞……恨！恨！恨！”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冲入林昊脑海，带着毁天灭地的景象片段：星辰坠落，大陆崩裂，无数强大身影在漆黑的迷雾中厮杀、湮灭，高居九天的帝座崩塌，大道法则被污染、扭曲……最后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淹没一切。
林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眼中混沌气疯狂运转，才将那充满负面情绪的庞大意志碎片压制、消化。他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更加明亮。
“帝陨？天崩？道染？”他捕捉到了这几个关键信息，与之前得知的“神陨道崩”隐隐呼应。混沌珠的脉动，似乎正是因为感应到了这些上古残留的、涉及宇宙本源的悲恸记忆。
苏清月也感受到了那股悲凉龙威，青莲印记流转，助她稳定心神。“此地残留的执念，似乎在诉说着一场导致‘帝’级存在陨落、天地大道崩坏的恐怖灾劫。‘道染’……莫非大道法则曾被污染？”
就在两人消化这惊人信息时，前方灰雾深处，忽然传来了清晰的、并非残念嘶吼的声响！
那是金铁交击之声，以及能量爆发的轰鸣！
有人在前方战斗！而且能在此地引发如此动静的，绝非普通天骄！
林昊与苏清月对视一眼，收敛气息，悄然向声音来源处潜行。
穿过一片由无数折断枪戟形成的“密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地，中央竟矗立着一座残破的、由某种黑色石头垒砌而成的古老祭坛。祭坛早已坍塌大半，但残留的部分依旧刻画着无数繁复玄奥的符文，有些符文甚至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而此刻，祭坛周围，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交战双方，一方赫然是叶孤云！他依旧是一身素白剑袍，手中铁剑寒光四溢，剑气纵横，将周围扑来的、比外界浓郁数倍的暗红色战意残念不断斩灭。他的剑意纯粹凌厉，对这类精神执念似乎也有极强的克制。
而另一方，竟是三尊气息远超之前所遇、近乎凝成实质的“战魂”！
一尊是身披残破金甲、手持断剑的高大骑士，周身缠绕着雷霆与火焰；一尊是笼罩在阴影中、身形飘忽不定、手持双匕的刺客；最后一尊，竟是半人半蛇、长着六条手臂、每只手都握着一件不同兵器的奇异战魂！
这三尊战魂，不仅形态清晰，攻击也兼具物理与神魂双重特性，威力皆在轮回境中期以上，而且彼此配合默契，将叶孤云牢牢困在中间狂攻。叶孤云虽剑法超绝，一时间竟也左支右绌，身上已然添了几道伤口，伤口处黑气缭绕，难以愈合，显然那战魂的攻击附带特殊的法则伤害。
叶孤云显然也发现了林昊二人的到来，但他神色不变，剑势反而更加凌厉，竟在防守中寻隙反击，一剑刺穿了那阴影刺客的肩膀，令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但另外两尊战魂的攻击已至，雷火断剑与六件兵器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林昊目光扫过祭坛，以及祭坛后方那一片仿佛被无形屏障隔开的、更加幽暗深邃的区域。混沌珠的脉动，在那里达到了顶峰！
“他要败了，那三尊战魂不好对付。”苏清月传音道，语气平静。她与叶孤云并无交情，甚至还有过冲突。
林昊眼神闪烁，瞬息间做出决定。
“帮他。那祭坛之后，是关键所在。这三尊战魂是守卫，击败它们，或许才能开启通路。叶孤云是个不错的战力，此地诡异，多一个人分担风险不是坏事。”
话音未落，林昊已然出手！
他没有攻击战魂，而是凌空一指点向祭坛上某个黯淡的符文！
寂灭剑意凝于指尖，化作一点极致的黑芒，精准命中那符文中心。
“嗡——！”
那符文骤然亮起刺目血光，而后“咔嚓”一声碎裂！
正在围攻叶孤云的三尊战魂，身体同时一僵，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滞涩，气息也紊乱了一瞬！仿佛林昊击碎的那符文，与它们的存在有着某种联系！
叶孤云何等人物，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眼中寒光爆射，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斩破一切的银色匹练，瞬间穿透了那金甲骑士的胸膛！剑气爆发，将那金甲骑士连同其核心处的暗红光团一同绞碎！
与此同时，苏清月的攻击也到了。青莲虚影在祭坛上空绽放，净化圣光照耀，那阴影刺客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凄厉惨叫，身形迅速淡化、消散。而那半人半蛇的战魂，也被圣光严重削弱。
林昊身形如电，混沌劫剑再现，一剑“混沌归墟”斩向那被削弱的蛇形战魂！
叶孤云亦同时转身，铁剑带着斩灭神魂的锋芒，刺向蛇形战魂的头颅！
两大顶尖剑修的联手一击，纵然那蛇形战魂全盛时期也难以抵挡，何况此刻被严重削弱？
“噗！嗤！”
劫剑与铁剑几乎同时命中。蛇形战魂六臂狂舞，试图格挡，但在混沌与纯粹两种极致剑意的绞杀下，身躯轰然炸开，化为漫天光点，最终凝聚成三颗鸽卵大小、颜色各异、气息惊人的法则结晶！
战斗，在电光石火间结束。
叶孤云收剑而立，身上的伤口在黑气驱散后，开始缓慢愈合。他看了一眼林昊，又看了看那三颗悬浮的法则结晶，声音依旧冰冷：“为何出手？”
林昊散去劫剑虚影，指了指祭坛后方那片幽暗区域：“我们需要进去。而你，需要帮手。那后面，恐怕才是这片古战场，乃至第四重天域真正的核心。”
叶孤云沉默片刻，没有去拿那三颗明显价值极高的法则结晶，而是转身，看向祭坛之后。
那里，随着三尊最强战魂的湮灭，那层无形的屏障正在缓缓变得稀薄，隐隐露出后面一条通往地下的、布满古老阶梯的通道。一股苍凉、古老、仿佛源自宇宙初开的宏大气息，正从通道深处弥漫而出。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方向，也传来了破空之声与强大的气息。
星陨周身星光缭绕，戾灭魔气森然，以及另外两三位气息强悍、显然也通过了法则废墟考验的顶尖天骄，几乎同时抵达了这片祭坛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被那正在显现的通道，以及通道深处散发出的宏大气息所吸引。
第四重天域最终的机缘，或者说，通往第五重天的入口，就在眼前！
（第三百零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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