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者”计划的公布,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昌明公司这片本就已经因为高速发展而波涛汹涌的湖面,瞬间激起了更加猛烈的,混杂着狂热、兴奋与巨大焦虑的惊涛骇浪。
对于那些年轻的,充满了理想主义激情的工程师和设计师们来说,这个计划,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实现人生价值的终极舞台。
他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投身到这场,旨在“颠覆行业,刺杀巨头”的史诗级战役中去,将自己所有的才华和热血,都倾注到这款注定要名留青史的“梦想之车”上。
然而,对于以研发总监钱有生和生产总监王浩然为首的,那些在传统汽车行业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炮”们来说,这份兴奋之中,却夹杂着更多,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沉甸甸的压力与不安。
他们太清楚,从“三万块的微面”,跨越到“十五万级的A级轿车”,这中间的鸿沟,到底有多么巨大,多么难以逾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产品升级”了,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两种完全不同的工业哲学之间的,维度跃迁。
“周总,这……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点?”
在“探索者”项目的第一次核心技术研讨会上,钱有生,这个一向对周致远言听计从,充满了技术崇拜的老将,第一次,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和为难的神情。
他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画满了密密麻麻技术指标的“探索者”项目总览图。
上面的每一个名词,都像一座座需要仰望的高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您看这里,”他指着图纸上,关于“车身工艺”的那一栏,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我们‘拓荒星火’,用的是最基础的承载式车身,A柱和b柱,用的是普通的高强度钢。
这在三万块这个级别,是良心,是超配。
但是,在十五万这个级别,这就是‘及格线’都摸不到的‘垃圾’!”
“在这个价位上,我们的竞争对手,像吉利的星瑞,用的都是‘笼式’安全车身,关键部位用的,都是屈服强度超过1500兆帕的,军用级别的热成型钢!这种钢材,我们别说自己生产了,就连从外面采购的渠道都没有!更别提与之配套的,那套复杂的热冲压成型工艺了!”
“还有这里,”他又指向了“底盘悬挂”那一栏,脸上的表情,更像便秘了半个月,“‘拓荒星火’的后悬挂,我们用的是最简单,最皮实,成本也最低的扭力梁非独立悬挂。
拉货,跑烂路,没问题。
但是,A级轿车,讲究的是什么?是舒适性!是操控性!我们总不能,给一台售价十几万的轿车,还配一个‘板车悬挂’吧?那不被人笑掉大牙?”
“可要是换成更高级的,像‘多连杆’这样的独立悬挂,那整个底盘的结构,都要推倒重来!这其中涉及到的,关于底盘的几何设定、主销后倾角的调校、减震器阻尼的匹配……
这些东西,都不是靠钱,靠系统给个图纸,就能一蹴而就的!这需要的是大量的,反复的实验数据积累。
是无数经验丰富的底盘工程师,花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来的‘玄学’!我们……我们没有这个底蕴啊!”
钱有生的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会议室里,所有头脑发热的年轻工程师头上,让他们瞬间,从“颠覆行业”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是啊,造一台能跑的车,和造一台“好”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
而后者,解决的,是“好不好”的问题。
而从“不好”到“好”的这个过程,每一个微小的进步背后,都凝聚着现代汽车工业,上百年来,用无数次的失败和天文数字般的资金,堆砌起来的,深不见底的技术壁垒。
这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和几次“灵光一闪”就能轻易跨越的。
“老钱说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刚刚从启元集团“空降”过来,负责昌明整车品控体系搭建的德国专家——汉斯·穆勒,用他那口音有些生硬的中文,给这场本就有些压抑的会议,又添上了一层更浓重的霜。
“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个,你们可能都还没意识到的问题——高阶辅助驾驶。”
他走到白板前,调出了一份关于特斯拉Autopilot系统的技术分析报告。
“根据周总的设想,‘探索者’将搭载我们自研的‘星辰oS’,并且要实现,远超同行的L2.5级辅助驾驶功能。
这意味着,我们的车,不仅要有摄像头,有毫米波雷达,更要有一颗强大的‘大脑’,也就是域控制器,和一套能够处理海量数据,并做出精准判断的,‘算法’。”
他看着台下,那群在软件领域,充满了自信的,以罗斌为首的“星辰oS”团队,眼神变得无比严肃。
“我知道,你们在‘车机交互’和‘系统流畅度’上,非常有才华。
但是,智能座舱,和智能驾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前者,你搞砸了,最多就是死机,黑屏,重启一下。但后者,”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德国人特有的,对生命的敬畏,“你搞砸了,哪怕只是因为算法里,一个微不足道的bug,导致系统在高速上,晚了0.1秒钟做出刹车判断,那后果,就是一条,甚至几条,活生生的人命!”
“特斯拉为什么强大?不是因为他那块大屏幕,不是因为他那可笑的做工。
而是因为,他拥有全世界最大规模的,由数百万辆真实行驶在路上的特斯拉汽车,所组成的‘影子车队’!他的算法,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吸收着来自全球各个角落的,最真实的道路数据,在进行着我们无法想象的,海量迭代和自我学习!”
“他用上百万用户,当他的‘小白鼠’,用无数次真实发生的,甚至血淋淋的交通事故,来喂养他那个名为‘Autopilot’的,人工智能的‘怪兽’!”
“而我们呢?”他环视了一圈,问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我们有什么?我们有数据吗?我们有算法积累吗?我们有足够多的‘小白鼠’吗?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现在,就像一个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孩子,却妄想着要去设计和驾驶一架波音747!这不是在‘探索’,这是在……自杀!是把我们未来用户的生命,当成一场豪赌的筹码!”
汉斯·穆勒的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周致远的,也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股因为“探索者”计划而燃起的,冲天的豪情和火焰,在“技术底蕴”、“数据壁垒”和“生命安全”这三座冰冷而现实的大山面前,被无情地,浇灭了。
是的,他们有钱,有系统,有来自未来的“理论指导”。
但是,有些东西,是无法被凭空创造的。
比如,那需要上亿公里的真实道路测试数据,才能喂养出来的,成熟可靠的智能驾驶算法。
比如,那需要几代底盘工程师,呕心沥血,才能调校出来的,人车合一的驾驶质感。
这些,就是“底蕴”。是一个百年车企,最深,也最宽的护城河。
周致远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第一次,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以靠着系统,解决“从0到1”的问题。
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更困难的,“从1到100”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和他的昌明,都遇到了自成立以来,最巨大,也最根本的一个,技术瓶颈。
而这一次,似乎,连那个无所不能的系统,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轻描淡写地,为他,提供一个完美的,最终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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